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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故事

雾霾中的北京哲学

2024-10-28 07:33:03

导读:在雾霾中艰于呼吸的人们怀念过往时,会认为他们不属于眼前这个巨大陌生、日夜变化着的城市,而属于已经远去的那个时代吗?但世上最清醒、最悲哀的一句话是: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

心情不好的时候,听听心理电台

文 / 陈艳涛 | 新周刊

20年后回归的张楚,在舞台上大声念出“城市很脏”,台下的上海观众发出嘹亮的吼声,是共鸣,也是痛楚。这是2013年上海、北京,及大半中国城市共同的痛。

诗人俞心樵的诗句“此刻,蓝天蓝到了家”,看似平淡无奇,却让那些从北上广逃离到大理的人惊叹,没经历过北京雾霾之痛,没见识过大理之明丽的人,无法体会这种对于干净之“蓝”的渴望和绝望。

小熊维尼里那头驴子Eeyore,觉得整个世界都处于宿命论之中,阴沉、悲观,像个忧郁的哲学家。雾霾深重的北京,让身在其中的人,都成了哲学家。

也许,北京糟糕到诡异的空气唯一的好处在于,它使生活在其中的人们总有新鲜话题可聊、可奇、可叹、可怨、可怒,可在瞬间找到“同呼吸共命运”的共鸣。

雾霾是个盖子。打开它,所有的槽点,都来了。

有些城市对于我们来说,是选择。而北京,对于很多人来说,却是刚需。

北京,你决定来了吗?北京,你决定走了吗?

2013年,据说北京户口的“黑市价”在20万以上。

而截至2013年10月,北京房租连涨55个月。

北京16万蚁族的月收入4000多元,其中11万人人均居住面积在 10平方米以下。

北京每年仅交通管制就达7000余次。2013年年底公布的摇号新政显示:2014年起,指标总量减少至15万个。

2013年一项房贷市场调查报告显示,在申请额度方面,54%的北京购房者需要贷款100万以上。

但,即便雾霾深重,即便有上述所有的数字,2014年加入北京的人群仍旧会源源不断。有些城市对于我们来说,是选择。而北京,对于很多人来说,却是刚需,无弹性。

对知识分子来说,北京是高校和科研院所多、思想多、研讨会多、媒体多的地方。

对演艺圈和艺术界人士来说,北京是功成名就、人脉集中、机会多多的地方。

对媒体人来说,北京是政策发源地、新闻多发地、专家密集地。

对于父母来说,北京是教育资源最好、考大学最易、距离望子成龙梦最近的地方。

还有诸多对北京的现实考量:作为首都独一无二的政治优势、行政优势,多年来赶不走也禁不了、绵延不绝的驻京办,发改委外长串的车流,大型垄断国企的总部,都在告诉你——这个城市有它傲慢的底气,因为即便它房价高、交通堵、空气污染、水源枯竭,但我们,总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也因此,有各种“北京不欢迎你”的姿态:

北京有最好的教育资源,也有全国最吝啬苛刻的异地高考政策。2013年,全国共有27个省市公布随迁子女就地中高考的方案。根据北京出台的政策,从2014年起,要求有北京市居住证明与合法稳定的住所,要求合法稳定职业已满6年,要求在京连续缴纳社会保险已满6年,要求随迁子女具有本市学籍且已在京连续就读高中阶段教育3年学习年限,即便满足了这所有的条件,也参加不了普通高考,只能参加高职、专升本、成人高等教育、自学考试、网络高等教育、开放大学等考试。无论是和上海、广州等一线城市比,还是和山东、河南等人口大省比,北京政策都显得异常傲慢和苛刻。

北京有最市场化的公司、外企、媒体,让所有人不论出身凭个人才艺闯出一片天,但也总有各种各样荒谬的排外声音。“外来人口想要取得北京户口可以考试审核”、“对本地、外地人口购买北京住宅,应该同房不同价”——专家们频出惊人之语,北京媒体乐见其占据显要位置。

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说:各种族群或类别全都在根据同样的未成文法则行事,这种身份是持久的,它延伸到过去和未来,有种像生命一般经久不息的东西蕴含其中。

若是如此,我们愿意北京人性格中延伸到过去和未来的,不是傲慢和偏见。

疯狂的房价和日新月异的租房价让生活在北京的外地人不断刷新着有关居所的新名词:从地下室生存到胶囊公寓,从蜗居到井下穴居,北京客的生存智慧和忍耐力让人叹为观止。

一个城市如何对待弱势群体和底层民众,远比它有多少标志性建筑,多少耀眼赛事更能体现出这个城市的美好和强大。

在胡同长长的光影间,永远礼貌客气,永远干净体面,带着京范儿,过着简单而讲究的日子。

北京是世界建筑大师的舞台和试验场,在这里,他们不断推出让世人大开眼界也大跌眼镜的标志性作品。但让“中国当代建筑之父”张永和一直记得的,却是这样一幅画面:小时候,他站在景山顶上看北京城,灰色的屋顶如波浪蔓延,只有绿树和偶尔冒出的辉煌的金色,打破了一片灰色的瓦浪。

如今,这样古朴、和谐而连贯的城市景观正在被不断刷新和取代着。北京越来越硕大无朋,在北京生活的外延也不断被刷新着。曾经的望京、天通苑、通州都已是过去时的话题,如今的燕郊,再调侃它属于河北还是北京也都不再新鲜。北京的大饼,还在不断地向大向外摊着。同在北京生活的朋友,见面次数以年为单位计算。

有人开始怀念起老北京,向往城南旧事里的北京,骆驼祥子里的北京,京华烟云里的北京,青春万岁里的北京,夕照街、钟鼓楼里的北京。今天还在胡同里住着的年轻人会嘲笑文人和艺术家的矫情,一面是没有厕所和浴室、空间逼仄的胡同生活的窘困,一面是文人的审美需求。但他们都做不了主,无法选择也不由你选择。

其实人们怀念的老北京,也不只是胡同生活那么简单。作家崔岱远在京范儿里写出了一个北京孩子心底的北京。那里有蓝天、白鸽、红墙、灰瓦,那里的老街坊不紧不慢穿行在胡同里长长的光影间,永远礼貌客气,永远干净体面,带着京范儿,过着简单而讲究的日子。

地道的京范儿到底是什么?崔岱远认为很多人心目中的那种风格气质和神采大概形成于清末到民国,然后一直延续到上世纪80年代初。“那时候,人们还到副食店去打芝麻酱,家里煤球炉子上的水壶还‘呱啦呱啦’地开着;那时候登上钟楼,还能看到结构清晰的胡同群落,筒子河畔还能听到清亮透彻的胡琴儿声。”

如今,这样的生活方式基本已经消失,拆掉的,不只是胡同和四合院,流逝的,也不只是京腔京韵,人们想念的,还有和谐亲近的邻里关系,老北京人安静而热闹、踏实而简单、自得其乐的生活方式。

但世上最清醒、最悲哀的一句话是: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英国著名记者杰里米·帕克斯曼说:英国人坚持认为他们不属于近在咫尺的城市,而属于相对远离自己的乡村,真正的英国在乡下。

在雾霾中艰于呼吸的人们怀念过往时,会认为他们不属于眼前这个巨大陌生、日夜变化着的城市,而属于已经远去的那个时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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