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8(清光绪二十四年)
清末刘成禺,字禺生,他所著《世载堂杂忆》一书中有《武昌假光绪案》一篇文章,记载了假光绪这件事的始末。刘成禺亲自见过张之洞审理此案,还就此事问过他的老师陈树屏(当时审理过此案的江夏知县)。
这件事的经过是这样的:
光绪二十五年(1899),居住在武昌的一位湖北籍的候补官员欲将他在金水闸的公馆出租,这日忽然来了一主一仆交银租住。主人20多岁,白皙长身;仆人则四五十岁,无须,说话似女音。两人均操一口流利的北京口音,入住公馆后,少主人每日在家读书吟诗作文,匿居不出,鲜有露面。但这主人衣服华丽,起居开支十分豪华奢侈。这仆人自称奴才,每当进呈各种食品用物时,均行跪拜大礼,口称圣上,完全是清宫皇室中的一套。年轻主人所用的被盖上绣金龙,所用的碗也是镂金的五爪金龙,他不时抚弄的一方玉印,上镌着御玺之宝四个篆字。这些东西只有当今皇帝独用,任何僭用圣物的人都是要问斩的。那这人除了是皇上又能是谁呢?
这一切,都被那位候差的官员看在眼里,在他看来那位主子怎么看都像是当今皇上光绪。有几位曾在京城做过官见过光绪的缙绅也前往探看,乍看觉得像昔年的万岁爷,但是实在不敢细认,忙三跪九叩,口称恭迎圣驾。有人以光绪之照与这主人面容对比,确实相仿。
有人怀疑这皇帝的真假,但见他所使用的被袱上皆绣有金龙,用的玉碗也刻有五爪龙,仆人还拿来玉印御用之宝示人观看。见到这些物件的人就不再怀疑了。但也有人怀疑太监是假的,好事者就邀请这位仆人去洗澡,借机查验其下身,果然是太监。
于是,真龙天子从瀛台逃了出来,驾临武昌,光绪皇帝已到武昌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武汉三镇的大小官绅,候补官员没有得到差使者,认为天赐良机,都来拜见皇帝,献款献物者不绝于门。这主仆二人对这一切都视之当然,无论谁送的钱财礼物,全部是照单笑纳,毫不客气。
光绪皇帝在武昌的消息闹得满城风雨,汉口各报都怜悯光绪,诟骂慈禧,并且登载新闻说光绪由瀛台逃到湖北,由张之洞保护。其他各地报纸也作疑似之谈或相互传载其事,此事不久便传到上海,一些报纸还发表新闻和评论,谓之光绪在革命党的掩护下,逃出中南海,往武昌找张之洞图谋再举等言论。一时张之洞保驾之谣,传遍天下。
江夏(今武昌)知县陈树屏闻之不敢怠慢,忙去金水闸请安,询问圣上为何幸临武昌。皇上对陈知县不屑一顾,答曰:见张之洞方可透露。陈树屏立即如实禀告张之洞。
张之洞闻之大惊,但他毕竟是官场老手,觉得不可能,觉察到其中有诈。张之洞做事谨慎,于是密电京中同僚打听虚实。北京回电说:瀛台严禁如故,光绪仍幽禁其中。回电光绪并无逃出之事,电告张之洞务必将假光绪逮捕归案,免遭失职之罪。
于是,张之洞决定开庭亲审,以释天下之疑。张之洞将那主仆二人押到总督衙门,亲自开庭审问。张之洞大声问道:你不是要见我张之洞吗?有什么话讲?假光绪说:大庭广众,不能向制台讲,退堂当面可讲。张之洞拍案大怒说:胡说,你们盗用宫中禁物,已犯斩罪,当斩!
那假光绪装傻卖呆支支吾吾乱了方寸。原来,这皇上乃是八旗伶人崇福,自幼学伶唱戏,多次出入宫中,尽谙宫中礼仪。其容貌清秀,颇似光绪,当日在宫中服务时,在伶人中有假皇上之称。
倒是那个老仆则百般狡赖,审理毫无结果。张之洞将此二人交江夏知县陈树屏严刑拷打,打得老仆据实招供:原来这老仆人真名叫赵德兴,是皇宫里的管库太监。御玺、金龙被等物均系他从宫中盗出。假光绪所用的玉碗等御用之物,也都是他平时偷的。他因偷盗宫中禁物被发觉,私逃出京。这位老太监深知宫廷内部的底细,知道光绪被囚禁在瀛台,与外界隔绝,天下人都不知底细。他经常看到有人冒充王爷或大臣行pian*发了大财,因此也想找人冒充皇上,做个大的。为此,他找到有假皇上之称的崇福,策划了上述伎俩,让他冒充光绪,和自己一起到南方行pian*。两人利欲熏心,一拍即合,又在京城找了个妓女,冒充皇妃。武昌是他们行pian*的第一站。只因老太监胃口太大,久滞武昌,未及时潜往他处,故而迅速败露。
案情大白后,这假光绪主仆二人均被判为斩立决。次日,二人被押到武昌草埠门斩首。晚清历史上,轰动武汉三镇与京沪新闻界的假光绪案以两颗人头落地收场。老太监偷了那么多的皇宫禁物早该躲到一边享受去了,他却欲壑难填,竟然想出找人假扮皇上来行pian*的方法,真是想发大财想得昏了头。倒是那个八旗伶人被老太监忽悠蒙了,让他装皇帝他就装。这可不是在戏台上,这普天下就一个皇上,是能随便假扮得了的吗?穿帮是没商量的。不过,他临死也算是潇洒走了一回,被人家忽悠掉了脑袋也不屈。
张之洞之快,一则是为了大清政局的稳定,二则也是为了表明自己与假皇上并无干系。令张之洞没想到的是,他这么做避免了慈禧太后的一次统治危机,帮了慈禧一个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