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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炎热的午后收到慕晴的信:HI,Baby,我要回国了,想不想见我啊。恍然间嗡嗡作响的空调突然安静下来,而我对面的那碗冰梨糖水却开始浮躁起来。
半个月后我从超市买完东西回来,看见一个装扮优雅的女子正在指挥着工人搬家具。那些家具真的好美,是优美的欧美风格,如童话,正是我一直向往的家具,不像我家,全部都是父亲自己制作的中式家具,简洁冷硬。那女子听见声响回过头来,四目对视的那瞬间,她喊道:小孬
哦,慕晴。
慕晴一下子扑过来把我抱住,那么紧,我差点儿窒息过去。我费力地挣脱开她的怀抱,冷冷问道:你是谁?小孬,你不认识我吗?你都长这么大了,你从来不给我回信,但我知道你是小孬,我们有一模一样的眼睛。我沉默着看她语无伦次自言自语,终于她哇一下哭出来:小孬,我是妈妈啊!
真的对不起,我不习惯被人抱住,也不习惯有妈妈。进来喝杯水吗?我的冷漠让她无所适从,直觉性地说:哦,不用。
那么不打扰了。我砰一下关上门。我支撑不住自己了,我倚着门滑坐在地板上,失声痛哭。世界上只有两个人知道我乳名是小孬。一个是爸爸,一个是妈妈。
妈妈为了她伟大的艺术家之梦在生下我的半年之后跟爸爸离婚,然后去了法国。我会不定时地收到她的信:宝贝,我在塞纳河畔的夕阳余晖里想念你的容颜。你今年6岁了吧,有没有去夏令营?宝贝,今天在里昂街头看到一对年轻的情侣拥吻,他们美丽得让人炫目。你今年14岁了吧,有没有吻过男孩?永远与现实脱节的安娜不知道中-国的小孩如何成长,事实上,我6岁的时候,只是一个人躲在家里翻画册,14岁的时候,有男孩子看我都会脸红。她的信,像是来自外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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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晴挑了一家纯正的中餐馆请我和爸爸吃饭。她说起在法国打工到深夜,然后一个人坐地铁回去的感伤;说起在卢浮宫面对40多万幅作品的敬畏;说起绘画突破瓶颈的狂喜爸爸安静地听着,偶尔说一句话,却是牛头不对马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