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蒋阑珊十九岁，上大一，动画专业。她学这个的初衷是：它对语数外要求略低，自己也能冠冕堂皇沉迷于动漫剧。
蒋阑珊长得很讨喜，身材也不错，但她一点也不爱打理自己，衣服乱搭配，脸上长痘痘就胡乱挤。舍友们说她：长得像个小清新，活得像个糙妹子。她反驳：那又怎样?这是我的真性情!
大一晚春，系里组织去江边野炊，队伍浩浩荡荡，男生女生有七八十人。
虽说是同系同学，有好些人蒋阑珊都不熟悉，比如那个穿蓝色衬衣，身材挺拔，嘴角带笑的男生，她怎么从没见过?有人喊他周小骏。她才想起来，是有这么一个人，听说他来自江南，成绩很好，家境很好，性格修养都很好。
做饭时，蒋阑珊在江滩上拾柴，她听到有人在唱歌：Talk to me softly,Theres something in your eyes!Dont hang your head in sorrow,And please dont cry!
这是她喜欢的歌，-炮与玫瑰乐队的《Dont cry》。
唱歌的是周小骏，他挽起裤管站在溪水里，融融阳光映在水面，他忽然回头，冲她粲然一笑。她的心顿时融化在春光里。
回程时，队伍分成两拨，一拨走路，一拨坐车。蒋阑珊坐的车子都发动了，她才看到周小骏在前面走。她慌慌张张冲向车门，车还没停稳就跳了下去。她恰巧落在他旁边，他扶住她，惊讶得好像她是从天上落下的陨石：你这样很危险哎!
她咧嘴傻笑：还好还好，有惊无险!
他们自然而然地一起走。周小骏低调内敛，但蒋阑珊能言善谈，她弄清他是摩羯座，于是对星座侃侃而谈，她还说：摩羯座来地球的任务就是，忍受各种苦逼。
他反问：那你是什么座呢?
天蝎，最真性情的星座。
他很感兴趣的样子：哦?最真性情?你怎么证明呢?
蒋阑珊愣住，想了想，壮起胆子说：那需要时间哦，你要不要慢慢了解?
周小骏没表态，抿嘴一笑。
蒋阑珊心虚了，后悔自己莽撞，又傲娇地补充：就算你想了解，也要看我奉不奉陪!她只顾着说话，没注意脚下。随着周小骏的一声小心，她左脚踏进一个水坑，啪地溅起泥水，裙边上一片污渍。
周小骏坏笑：我见识了。
蒋阑珊才不嫌丢脸呢。她拂了拂裙子，哼起歌来：Dont you cry tonight,I still love you baby
周小骏唱和：And dont U cry tonight
蒋阑珊一下子慌：这是他刚才唱过的歌哎，他该不会就以为自己对他有什么想法吧?比如一见钟情什么的。坏了!真相被他看穿!
但周小骏淡定得很，唱完《Dont cry》，又唱《再见二丁目》，又唱《十年》，真是中西合璧，多种语言开花结果。但他的声音真好听啊，就像一件特别的乐器。而恰恰好的是，那些也是蒋阑珊喜欢的歌。
他们一路唱和，不知不觉走过了乡村路，走过了天桥，走过了学院路。最后，他们在桃园女生公寓和松园男生公寓的分岔路口说再见。蒋阑珊的心情可以形容为：恋恋不舍。
2.
第二天清晨醒来，蒋阑珊觉得呼吸的空气都带着浪漫气息。她的生活和从前不一样了，她遇到了周小骏，她遇见了爱情。她迫不及待马上想看到他，她匆匆洗漱，奔向教室。
在一教楼大厅里，他正抱着几本书快步走。她追上他，大大咧咧拍拍他的肩膀：嘿!
他回头一看，吓了一跳的表情：是你啊!情商欠费小-。姐!
她莫名其妙：什么情商欠费?
你昨天自己说的呀，你情商欠费，还证明给我看了。
她抗议道：我明明夸赞自己真性情，才不是情商欠费这种悲惨属性!
周小骏轻飘飘地说：也没什么呀，挺好，每个人都是原创的嘛。
到了教室，蒋阑珊一看，适合谈情说爱的风水宝地都被占领了，她只好坐到学霸区，如她所愿，周小骏也跟过来坐在她身边。上课时，她不时偷眼瞄他，嗬，这家伙专注的侧脸真是帅气逼人。
下午绘画课，蒋阑珊一到画室就用目光扫射了一圈，周小骏坐在右边窗下，她抱着画板走过去，不动声色地坐到他旁边。他头也不抬，专注描线，嘴里却说：你好，情商欠费。
我叫蒋阑珊。她冷冷地回敬。
这节课是画人物表情。这是蒋阑珊最拿手的，她画得轻松而愉快。可周小骏却画得相当艰难，他画了又擦，擦了又画。她看不下去了，说：我有独家秘籍，你要不要听听?
快说啊。
你态度能不能客气点?她扬扬下巴，换了一副谆谆教诲的语气，画表情时，你自己也要做出相应的表情!
周小骏一脸将信将疑，不过，她画的人物表情的确生动传神，他说：那我试试吧!
真神奇，随着他做出惊恐欢喜耍酷种种表情，竟一路顺畅地画了下去。
他大喜过望：怎么感谢你呢?请吃吃饭?还是看电影?
蒋阑珊毫不客气：两样都要。
那天的晚饭是水煮鱼片，电影是《了不起的狐狸爸爸》，在蒋阑珊看来，这不是答谢，而是约会。
天气热起来，她和周小骏的情意也逐日密切，上课吃饭常坐一起;微信微--BO热烈互动;桃子成熟时，周小骏还从她宿舍楼前的桃林里，偷了桃子带给她;这种节奏令蒋阑珊欢喜。
一天，当她喜滋滋说起周小骏时，舍友表达了担忧：像他那样的家伙，对他虎视眈眈的妹子多着呢，我觉得吧，你改变一下形象什么的，胜算更大。
改变形象?蒋阑珊奓毛了，我形象很差吗?再说，就算很差，我也不会为了谁改变!失去自我!再说了，他如果真喜欢我，他不会在乎我是什么形象!
什么嘛，她居然被鄙视!她虽不出类拔萃，但从小到大，无论读书，还是人缘，她都一路顺利，自从十六岁，追求她的男生就没间断过，她的人格魅力毋庸置疑!
3.
不管时光是不是如白驹过隙，反正秋天来了，冬天也来了。蒋阑珊和周小骏的关系愉快地进行到友达以上，就此停滞不前，始终是恋人未满。蒋阑珊暗暗着急，却也一筹莫展。她相信，不放弃，终会得胜利。
初冬的一个黄昏，蒋阑珊在阳台上浇花，忽然看到周小骏骑着单车往这边来。这条路不是男生的必经之路，如果他们经过，一定跟女生有关。她的心狂跳，他来找她?她正要喊他，却见一个女生从楼里跑出去，跳上单车后座。单车飞奔而去，她没看清女生的脸。
这件事带给蒋阑珊的失落不是一点半点，而是十分沉重。
第二天，她精神萎靡地走进教室，周小骏坐在他们常坐的角落，她简直无法直视他了。她坐得离他远远的，但她也暗暗希望他发现她在傲娇，在--读气，他紧张地跑过来问她你怎么啦
但周小骏坐在位子上低头看书，宛如学霸附体。
蒋阑珊咬牙切齿：好吧，跟天蝎比傲娇!那就看看谁厉害!
没想到，她对周小骏的所有傲娇--读气，都被他反射回来，像镜像一样准确。她还听说：那个坐周小骏单车后座的，是一个大一师妹，她已成功秒SHA了不少真假情敌(其中就有蒋阑珊)，晋级成正牌女友已指日可待!
蒋阑珊百思不得其解，从春到秋，她和周小骏明明很亲密愉快，可为什么一直恋人未满然后被小师妹秒SHA?莫非她真是情商欠费?还是输在形象?或者两者都有?这比恋爱未遂本身严重，也更让她沮丧。
她更不打扮了，白色帆布鞋蒙灰了也不换;她在教室大声聊天，笑得风中凌乱;有男生在食堂插队，她敲着饭盒大嚷：浑蛋!后面排队去!她边吃饭边讲笑话，自己笑到喷饭。她愤愤地想，这就是我的真性情，我的魅力，爱谁谁。
但同时，她又嫌弃自己，这样算什么?自暴自弃吗?
期末考试快到了，蒋阑珊化悲愤为动力，早起晚睡，背书，画画。她待的时间最长的就是画室。有时她上午画到黄昏，有时从黄昏画到深夜。一个阴冷的雨天，蒋阑珊画了好长时间，抬头看窗外，窗外湿漉漉，阴沉沉，仅凭天色辨不出时间。
她晃晃胳膊，跺跺脚，手指脚趾冷得痛。忽然，一杯暖呼呼的奶茶塞到她手里。她一看那手就知道，哼，周小骏。他终于主动了吗?她心头酸酸暖暖的，她转过身瞪他：你要吓死我啊!鬼鬼祟祟的!
周小骏贼笑：我站半天了。
周小骏在她身边坐下，打开自己的画夹，翻着一沓画，说：哇，我画的表情进步好明显。他说着抽出两张给她看，这是在你传授给我秘籍之前画的，这是昨天我画的。
她瞄了两眼，撇撇嘴，不发表意见。
遇到你真的太好了。他又说。
她屏住呼吸竖起耳朵等下文。
你要是男生就好了，我们做好基友。他说。
基友?她气坏了，忍不住咆哮：谁稀罕跟你做基友?!
我要跟你做恋人这句话滑到喉咙口，又被她生生吞了回去，真痛啊，像吞一根刺。
周小骏不知是被她的咆哮吓着了，还是懂得了她没说出口的心意，他没有再回应，默默低头收拾画夹，然后出去了。
好基友!真亏他想得出来!太侮辱人了!蒋阑珊哭起来。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在他眼里，自己根本不是妹子?还是他曾暗示表白过，她却错过了?
4.
早春开学，第一次英语精读课，在语音教室。蒋阑珊去得最晚，只剩周小骏旁边有空位，她只好坐过去。这天的课文是一篇诗歌，罗伊克里夫特的《爱》，它说：我爱你，不光因为你的样子，还因为，和你在一起时，我的样子。
老师让同学朗读，点到了蒋阑珊。桌上有麦克风，她不需大声诵读，全班都能听得见。她用的是读给周小骏一个人听的音量。她读得深情动人，赢得了热烈掌声。
周小骏也侧过头，眼神闪亮地望着她，她喉咙里又像卡住一根刺，不吐不快，她脱口而出：周小骏，I love you。
周小骏低下头，轻声说：对不起。
所有目光像闪电一样聚过来，她读完诗忘记关麦克风了!她的告白，他的拒绝，所有人都听到了!这真是她人生里最大的灾难!
下课后，舍友们簇拥蒋阑珊回宿舍，一路七嘴八舌地安慰她周小骏没眼光!、周小骏是个大笨蛋!
一个女生走过来，微笑说：亲爱的，不是他没眼光，而是你自己没发出光芒。
蒋阑珊一看，这女生她不认识。女生也不算漂亮，但打扮得体，气质出众，属于小清新养眼系列。她发现，她竟被这种美丽打动了，自然，真诚，无关嫉妒。
女生说：我叫路然，我能陪你说说话吗?
路边就是桃林，桃花星星点点含着苞，树下石凳冰凉。她们走进去坐在石凳上。
路然说：我不认识你，但刚才听到她们安慰你，大概猜出你发生了什么，我们的经历很像。高中时，我也是一个什么都不讲究的糙妹子，我喜欢一个男生，可他拒绝了我。于是我发誓，我要各方面都变得更好，要发出光芒，后来他主动追我了。
听起来很励志，但我不想为了男生而改变。蒋阑珊说。
不是让你为男生改变，是要你突破自我。女生循循善诱，大学这几年特别重要，如果你把心思都放在一个男生身上，你也不一定会成功，即使成功，在将来你会不断求他不要离开，但如果你用来提升自己，美好的爱情自然会向你靠近。
路然还拿出手机，给她看了一张照片，一个十五六岁的女生，毫不起眼就像一只毛毛虫。
看不出来吧，这是以前的我。蒋阑珊难以置信。
路然又鼓舞她：不管是不是为了爱情，成为更好的自己，都是十分重要的，对不对?
此时的蒋阑珊，爱情受挫，一片茫然，就像迷路航船需要灯塔。她也终于承认，自己的确不够好，需要更好。路然的偶然出现，正是命运的美好安排呢。
她迫不及待想蜕变了，她问路然：你怎么做到的?
改变糙妹子形象啊，我给它取了一个代号，抗糙行动。
5.
在路然的指引下，蒋阑珊的抗糙行动开始了。
首先是认真打理自己，护理皮肤，改变发型，选择适合自己的衣服;其次是少看八卦多读书;吃饭别大说大笑;在公共场所别大叫大嚷;再次要记住，形象美和心灵美一样重要。
蒋阑珊刚开始有点抵触，不适应，她想，这样会不会太做作了?但当她行动起来才发现，这是一种自我提升，过程欢喜美妙，而且，这样一来，周小骏带给她的忧伤也就顾不上回味了。不过，自从他拒绝了她，他看起来倒比她还忧伤。
路然还特别叮嘱蒋阑珊，对同一个人告白，一次就够了。如果他拒绝，你也要沉默。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只会让对方困扰，让自己难堪。这其实不用路然提醒，她虽然执着，但也不会纠缠，她不允许自己那样没品位。
蒋阑珊的变化，舍友感受最深刻，她们大呼：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可她们也有隐忧：总觉得那个路然来历蹊跷。
大二暑假，蒋阑珊在家也没有松懈，她在期待：再见到周小骏时，他会不会眼前一亮?
大三来了，桃林里，树叶先变红后变黄，最后一片片落下来。有一天，蒋阑珊看到，周小骏从桃林旁经过，他的单车后座上载着一个女生，这次她认出来了，是路然。
舍友们也看到了：这是什么状况呀?阑珊，她不是为了帮你追到周小骏吗?
蒋阑珊去问路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喜欢的男生就是周小骏。我从高一就喜欢他了，我第一次高考考上了不错的大学，但为了他，我复读高三，考到这个学校来!其实我也讨厌这里的夏天，这里的雾，这里的辣椒和花椒!
可你明明在桃林里还告诉我，不要把心思都放在一个男生身上。
路然浅浅一笑：我的意思是，你别把心思放在周小骏一个人身上，还有其他男生呀。
蒋阑珊就算伶牙俐齿，此刻也无可辩驳，在路然面前，她不过是一个Loser而已。
舍友们纷纷鸣不平：阴险!我们帮你出气!
蒋阑珊很感动，但她说：出什么气呀，一起吃火锅吧!
6.
吃火锅的时候，舍友们拿了蒋阑珊的手机，翻到了路然的旧照片，那是蒋阑珊存在自己手机里用来励志的。她们一边看一边吐槽
她以前真像个地瓜!
这根本不像她嘛，眼睛鼻子下巴都不像!
蒋阑珊只是吃，不管从前的路然怎么样，今天的路然的确很美丽，她输了也不无辜。
第二天中午，蒋阑珊在食堂碰到路然。路然说：想不到啊，蒋阑珊，你竟然把我那张丑照片发到学校论坛，还污蔑我割双眼皮磨下巴，垫鼻子，又说我面瘫，你以为这样就能破坏我和周小骏了?你真阴险!
若是从前，蒋阑珊被冤枉，她一定会跳起来，星星月亮圈圈叉叉什么都蹦出来，可在抗糙过程中，她已学会驯服那些星星月亮圈圈叉叉，不让它们胡乱蹦跳。
什么照片?她问。
路然打开手机网页：这不是?!!
她仔细看，的确是那张毛毛虫照片，还有恶du的文字说明。下面的跟帖也言语尖锐，冷嘲热讽。她想到了，是舍友们用她的手机发的，出于愤愤不平。她背起黑锅：是我一时冲动，对不起，路然，我马上删除它。
路然扬扬下巴：不删也无所谓，这根本不是我。我从网上找的，跟我有几分相像而已。
蒋阑珊更蒙了：你什么意思?
我一直都这么好看，周小骏才会选择我呀。抗糙行动什么的，不过是我在微--BO看到，顺手拿来忽悠你的，我想要你承认自己不够好，输得心甘情愿，不再纠缠周小骏。没想到你这么笨，被我牵着鼻子走!你太天真了，就算你变成蝴蝶又怎么样?情商太低啦!形象容易改变，情商想增加太难!
路然说完，扭腰飘然离去。
海量的信息，情节的急转，蒋阑珊无力应付。她浑身冰凉，食堂外阳光满天，周小骏和他的单车在逆光里等路然。他似乎望向她，可她看不清他的脸。
其实，她抗糙，她求蜕变，她并非想跟路然比，甚至不再渴求得到谁的瞩目，哪怕他是周小骏。不过是她忽然顿悟，大学，青春，十九岁，二十岁，这些都是不会再来的好时光，她不想辜负而已。
7.
蒋阑珊和周小骏的故事，在大四完全静止，就像一幅画。她不动声色，看远方，他也转过身，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她不记恨路然，她给路然发私信说：尽管真相超乎我的想象，你说的话也很伤人，但我衷心谢谢你，你的忽悠带给我进步。
路然没有回复，她忙着在微--BO秀恩爱，她和周小骏和路然的故事是校园爱情中的经典款，男生帅气，女生美丽，暗恋多年，终成事实。
蒋阑珊也不嫉妒，那跟她没关系，她的抗糙行动在继续。她对着镜子看，她的五官没有改变，可她神采奕奕，举手投足越发美丽得体。她悟出来了，真性情就像一座秘密花园，不必展示给所有人看。至于情商，恐怕也是真性情的一部分，既然提升很难，就不玩情商，一切听从内心指引。
二月，蒋阑珊去业内有名太阳动漫公司实习。她不是优秀学生，她也没有高情商获得大家的喜欢，但她认真实习，虚心请教，把工作完成到最好。她终于相信了，她学画，读动画专业，不只是基于那些缺乏维生素的理由，也是命运的指引，她将以一个动漫工作者的情怀和姿态，完成她的人生。
做很棒的动画片，使一些人获得温暖，这就是我来地球的任务!她在微--BO里说。
周小骏很低调地，也给她这条微--BO点了赞。
毕业后，蒋阑珊被太阳动漫录取。人事经理说：恭喜你啊，蒋阑珊，我们只录了两个人。另外一个也是你同学呢。
那个人是谁?她刚要问，就听到经理说：喏，周小骏。她感觉到他的气场了，他的目光从背后洒落在她身上。温柔，暖和，她又快融化掉了。
她转身浅笑：嘿。
嘿。周小骏说，嘴角灿烂的笑容一如三年前，晚春沙滩上。
她抑制着内心的汹涌，云淡风轻从他身旁走过，到了走廊上，他追出来：我能通过面试，你也有功劳哦，他们看我的图，特别赞了人物表情!
哦?可我当时是信口胡说的哦，我根本没秘籍!她说着原形毕露做个鬼脸，大笑起来，你画表情时，那个龇牙咧嘴，一惊一乍，寻死觅活，哈哈。
她以为他会抓狂，会咆哮，没想到，他挑眉笑：没关系，你开心就好。
蒋阑珊捂住-口慌忙逃走，她的心快从-膛里跳出来了。有一些人，不管你远离了多久，当他再出现，你的心情，仍然一如初见。
8.
他们都是新人，所以位置紧邻。她忙得昏天暗时，恍然扭头看到他，也会有傻气的念头闪过：人生美好，不过如此。但她也将傻气妥帖收敛。对她来说，他的身份是他人男友兼同事，所以，她应对的态度，也理应适当。她不提从前，也不问他感情生活是否和谐。
不久，蒋阑珊看到路然发了一条微--BO：这下，你我互不亏欠了，彼此珍重吧。随后，路然不再秀恩爱，改秀化妆品，美食和首饰了。蒋阑珊猜，他们分手了。
深秋，蒋阑珊趴在格子间午睡，醒来时，她靠着一只橘黄色抱枕，桌上一杯咖啡冒着热气，她有点蒙，哪儿来的?
周小骏探过身，说;楼下超市在搞活动，买咖啡送杯子和抱枕。
蒋阑珊拿起咖啡喝了一大口：谢谢你。不过我怎么喝出了无事献殷勤非--即盗的味道?
没错，他也笑，有事要你帮忙。
果然!她说，说来听听。
今天下班去我住的地方好吗?我想做一部动画短片，但我画图的水平还是差了点，虽然表情是不错啦。
好吧，我要先看脚本，我要是喜欢就加入。她又傲娇了。
蒋阑珊随周小骏一起去了他的单身公寓，看到了他写的动画片脚本。那是一个奇幻故事，男主为了回到过去和女主重新相爱，他不惜尝试各种冒险傻气的方法，令人捧腹大笑又感动不已。
蒋阑珊很喜欢那个故事，很傻，很有爱。
但她又咬牙切齿地想，果然分手了，这厮恋恋不舍，想弄短片感动路然挽回爱情呢。这厮怎么想的?这种事也找她帮忙，就不顾忌她的感受?不过，不管他将来有没可能爱上自己，他都必须和路然有一个甘心了结。而且，这是周小骏的第一部独立动画，她很乐意参与。
好吧，你画草图，我来修!蒋阑珊大手一挥，豪情万丈。
他们画图修图，许多周末都待在一起，他们一起买菜煮饭，逛街看电影。神奇的是，无论蒋阑珊在公司和人前多么从容优雅，只剩他在面前时，她总会露出大灰狼尾巴。她龇牙咧嘴，吃饭会笑喷，喝咖啡如牛饮，赤脚到处走。反正她那毛毛虫的丑陋样子已经深深印在他心里了，肆意妄为又何妨?
而且，她也需要一个无所顾忌的安全空间，好让她心里的糙妹子出来溜达溜达。
每每此时，周小骏总微笑着看她，包容欢喜，任她酣畅发挥。
一天黄昏，她毫无形象地啃着西瓜看《恶魔阿萨谢尔在召唤你》，一边看一边大笑，西瓜汁流出来也顾不得擦，只用手背胡乱去抹。周小骏扯了餐巾纸，粗鲁地帮她擦，嫌弃地说：看这种低幼动画片也笑得这么灿烂，果然情商欠费!
那是带着爱意的嫌弃，包容接纳的嫌弃。她心里一酸，一暖，忽然想，假若时光能够倒回，她想回到大一的春天，对那个十九岁的糙妹子说，你应努力变得美好，在人群中优雅行走，而你的真性情，只展示给爱你的人就可以了。
9.
蒋阑珊包揽了为短片选曲配乐的任务，她私心选择了自己喜欢的曲子，有钢琴曲，二胡曲，还有交响乐，摇滚曲，周小骏基本不持异议。他独独挑剔片尾曲，她换了一首又一首，他还是不满意。
她怒了：小爷我不伺候了!你自己选，请便!
九月，短片制作进入尾声了。
蒋阑珊看到，路然在微--BO提到周小骏，说：很多人问，为什么要分手的人是我?我喜欢你那么多年，追随你那么远，终于相爱了不是圆满结局吗?为什么要作?我说，不知道。其实我是知道的，你接受我，不是你有多喜欢我，而是我的牺牲和付出给你压力，让你内疚，你承受不起而妥协了，事实上，你喜欢的是她吧，拒绝了她，你比她更难受吧?你忍得很辛苦吧?不过，还是谢谢你，给了我一段美好时光。所以，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吧。
很快，这条微--BO被删除，路然秀了一张过生日的照片，漂亮的蛋糕，拆开的礼物，一个微胖的男生搂着她的腰。一股崭新的爱情气息弥漫着。
蒋阑珊的心情好复杂。路然说的那个她是自己吗?如果是，周小骏还在这儿为路然做什么短片?
晚上，他们在电脑上做最后剪辑。周小骏选了片尾曲，正准备录进去。
忽然，窗外闪过一道明晃晃的电光，接着，雷声轰鸣。屋子里一片漆黑。停电了。蒋阑珊最怕打雷，她差点一头栽进周小骏怀里。又一阵电闪雷鸣之后，她真的栽到在他怀里了，他伸手揽她过去的。
大雨哗哗落下。
他说：我唱给你听吧。
他就唱起来：Talk to me softly,Theres something in your eyes!Dont hang your head in sorrow,And please dont cry
蒋阑珊回到了晚春沙滩上，初次听他唱歌的时刻，阳光融融，她的心柔柔软软。
他唱完，说：我做短片，不是为了路然，也不是为了回到和她在一起的那个过去。
啊喂，请说明白一点好吗?
我想回到我在江水里唱歌，被你听见的那一刻。如果能重新开始，我也许会找到一个好办法，既不内疚地拒绝路然，又能安心地喜欢你，从遇见你一刻，就欢喜地在一起。
哼，蒋阑珊撇嘴，你不是嫌我情商欠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