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朋友赵丰的文章里曾读到过这样一段文字:
退休后的父亲时常蜷缩在我家院子那棵葡萄树下。树的枝叶让我用竹竿和铁丝固定成一个面积还不算小的方形的篷架。这篷架就成为父亲晚年的生活背景。他不喜欢阳光明媚或月光皎洁的时刻待在屋子。他坐在一把竹椅上闭目养神。破碎的并不规则的阳光或月光点缀着他布满皱褶的脸,有时他就伸出指头抠抠夹在皱褶里的那些阳光和月光我推门而出或闭门而入,目光所及的便是篷架下的父亲很朴素的文字,却晃晃悠悠地,让我出神。但关于往昔,母亲最爱说的故事则是她不到十岁的时候,到离家十几里远的另一个集镇去卖一双我外婆做的布鞋。原因是为了交学费。而父亲最津津乐道的童年故事,是捞蝌蚪捉蚂蚱喂鸡鸭,还摸鱼捕鸟换学费。
一晃眼,父母就都是七十左右的人了,那个下河摸鱼上树捕鸟的小子,那个跟着街坊走十几里地去赶墟的女孩,都成了两鬓皆已花白,一个枯瘦,一个臃肿的老头和老太。曾经那么鲜活的两个生命,就那么不紧不慢地,在每日散散步;打打麻将和每周一次盼我早点回家吃饭的等待中,走向他们来时的尽头。
我有时会想,万能的造物其实是个无聊的家伙。它隐藏在世界的背后,为打发自己无所求,却也无聊得很的存在,让原本荒漠的某个星球拥有生命和由此而来的千变万化。人类,也因此成了被创造和被设定好程序的一颗棋子,生老病死,欢笑忧伤,在有限的时空里演绎各种同或不同的故事,让躲藏一旁的造物优雅地笑着,打发它长到没有尽头的存在。
如初生的嫩芽生长,从懵懂到有知,从简单到繁复,再由繁复归于平淡,人的一生所能拥有的也许真的只是一个过程。超脱如老庄者,或取道终南隐匿深林退出被造物设定观赏的游戏,或悟道化蝶逍遥游于造物给定的天地间笑世人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我的父母,老了。在我几乎是尚无准备的瞬间倏然老去。我却一直没有在意过他们是否也有过对无奈际遇的奋力抗争,有过人生得意须尽欢的狂喜。只是转瞬之间忽然发现,那两个总是喜欢喋喋不休地叮嘱我这个叮嘱我那个的人,不知何时已成了需要我去关爱的对象。就像墙上满壁爬山虎的叶子,由碧绿转成金黄,再由金黄变成浓重的褐黄。虽然这世上的许多事情,于我的感知还是隔着透明玻璃般的不真实,我却活着,拒绝不了这世界强加给我的一切,也逃脱不了造物给定规则的约束。但这一切,似乎并不妨碍我给父母也搭一个葡萄篷架的愿望。
我愿意他们可以在阳光明媚或月光皎洁的时刻,坐在一把竹椅上闭目养神,让并不规则的月光或阳光点缀他们布满皱褶的脸,看他们高兴的时候就伸出指头,抠抠夹在皱褶里的那些阳光和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