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很长时间,我都不懂这首《静夜思》的好。这种大白话的诗,如同童谣,有什么好?我总是这样想,内心深处真有些瞧不起它。
后来,我偶尔看到一个诗人和童话作家这样解释:《静夜思》拥有一种伟大的单纯,是我们人生的第一首诗。
一语中的,醍醐灌顶!
这种解释对于我来说,不啻一语惊醒梦中人。正是由于自己早已远离了单纯,那颗初心早已被各种尘埃沾染得不像样子,我才有了那种可笑、可叹、可悲的看法。
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原来都是瞧不起单纯的,我却恰恰因此失去了生活的真谛,而且一失再失,得不偿失,正如伊索所说:许多人想得到更多的东西,却把现在所拥有的也失去了。
单纯难道不就是浅白到可笑、天真到可怜、幼稚到可欺的代名词吗?很久以来,我正是这样误解了单纯,也正是这样误解了心灵。只有透过心灵,才能看清楚这个世界。然而,当我的心灵远离最初的单纯,变得日益复杂曲折时,世界在我的眼里自然也变得模糊、动荡和扭曲,我还认为自己看到的就是真相,更错误地认为这个世界就是充斥着兵气的世界,谁还在生活中、人生中念念不忘什么明月光、地上霜,他一定死得很难看。
可是最后,还是我错了,正因为那样不单纯,生活和人生已经给了我很多惩罚和教训。毫不夸张地说,这种惩罚和教训不可胜数,让我的生活和人生变得千疮百孔。由于一直不相信平凡是人生的主旋律,简洁是生活的真谛,我所做的无非是让原本单纯的心灵在复杂之中套着复杂,在坚硬之中凝固坚硬,在追逐之中加速追逐,直到心灵像迷宫、目光似猎人、手脚相颠倒,自己连自己也不熟悉、不认识、不认同。在这方面浪费的时间越多,我就越没有机会去体验生命中纯粹的快乐和幸福;我还为他人的看法活,为各种各样的标准活,却越活越糊涂,越活越寂寞,直到哭笑不得、苦乐皆潦草,甚至面临迷失自我、断送人生的危险。
回忆起自己最初的写作,那种动机何等单纯,无非是心灵需要用文字默默地唱歌,享受那种一尘不染的快乐或者忧伤出水芙蓉,纯然初心,也真的能够跟写作两小无猜啊。可是后来,我将自己的最爱也扭曲了,写作竟沦落为一种不甘寂寞的技艺,要跟他人比赛,要跟他人争夺,甚至要在读者面前炫耀机巧之心。写作对于我这样的写作者只不过是精神修炼,只不过要求我借此在生活中做一个善良而温暖的人,在现实中也能够做一个捍卫美和真理的人可是对此我忘了,早忘了,动机不再单纯,写作连带着人生统统误入歧途,越写越迷茫,越活越寒冷,结果是狼狈不堪,也痛苦不堪。
现在,我才慢慢领悟到:不管我复杂、聪明到什么程度,生活自始至终都是十分简单的,甚至简单到根本不需要我去费尽心机地探究什么人生玄机,正可谓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要想跟生活合拍,体验最大的幸福、最多的快乐,就只能做心地单纯的人,在长大cr后更不要怕自己像孩子那样单纯。对于心灵来说,最好的庇护无疑是这种孩子般清澈坦然的单纯,这种兵气销为日月光的单纯,这种将欲望减少到能够步入乐园的单纯。因为只有心如孩子般单纯,我才会生活在真谛当中而不受风暴的侵扰,才会将涣散的力量导向汇集的方向而不受诱惑的掣肘,才会心生充实轻盈的翅膀而不受尘埃的叠压,从而保持永恒的快乐、长远的丰足和真正的自由。
回首来看自在、自得、自然的孩子们,他们想做就做、忘记时光、记住快乐和爱,我才蓦然明白浅白幼稚、可笑可怜的人,并不是指单纯的孩子,而恰恰是那些不再单纯的大人,他们整天想着拯救世界,但是,他们连自己都拯救不了,事实正是这样。跟孩子单纯的快乐和幸福相比,那些大人之间的纷纷扰扰、你争我夺多么不值一提。
心怀单纯,人自纯美,人生自然欢乐圆满。我不必再苦等什么返老还童了,从现在起,就要做一个像孩子那样单纯的人单纯到小鸟可以安心地站立到自己的肩膀上。及早找回原来的自己,找回心灵的源头活水,找回初始的纯净美好、新奇安宁,在单纯中省悟生命大道,还生活和人生的本来面目,让它们像镜子一般洁净单纯,映出所到之处的万千气象、斑斓五彩和天真野趣。
因此,诗人写道写得多么单纯又多么正确:怎么样沉得住气?学习植物简单地活着。所以水莲在早晨的微光里开了,像导师又像书童,像不绝的水又像短促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