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我在上海的人民广场遇到一对问路的父子,爸爸胖胖的,儿子7、8岁的样子。这位爸爸问我广西路怎么走。但是有趣是,他除了问路,还和我说自己和亲戚约好在广西路的餐厅聚餐,以前也来过这里,但是现在记不得怎么走了。好像在和我解释,脸上带着几丝不安与羞愧。儿子站在旁边嘟嘟囔囔,小声说着“哼,都不认识路”,有点怨父亲的意思。也许作为一个父亲,带着儿子走在街上,不认识路的感觉很尴尬,很不好意思吧。虽然我大概知道广西路怎么走,但是为了给出准确的信息,我一边打开手机里的地图一边对那个爸爸说:“你等我看下手机地图啊。上海的道路横七竖八的,各种小巷子也多,我都在上海生活很多年了,至今也没有搞清楚。”我是刻意这么说的,是为了缓解这对父子的焦虑。果然,这个爸爸听了之后,整个人放松下来,笑着说:哦,是这样啊!然后我拿着地图指给他看,告诉他们怎么走。
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我想起美剧绝望主妇中的剧情,Lynette被自己的几个熊孩子搞得神智崩溃,为了让自己有精力应付孩子们的事情,她吃了医生开给孩子们的,用来治疗他们的ADD的药(这种药没有多动症的人服用了会变得亢奋),并且还形成了药物依赖。她逃离孩子,孤独又疲惫地坐在足球场上。Susan 和Bree找到她,并开始安慰她。
Lynette:我吃药是因为它让我充满活力。晚上也兴奋得无法睡觉,到白天我又筋疲力尽,完全日夜颠倒了。我很爱我的孩子,有我这样的母亲,他们真不幸。
Bree:Lynette,你是个好妈妈。
Lynette:不,我不是,我无法担负起一个母亲的责任,我厌倦了接连不断的失败,实在很丢脸。
Susan:不是这样的,就算你对治多动症的药上瘾了又如何?这事常发生。
Bree:你有四个孩子要照顾,压力很大。你只是需要点帮助。
Lynette:这才是丢人的地方,其他母亲都不需要帮助。其他妈妈都能轻松地照顾好孩子。我却只知道抱怨。
Susan:那不是真的,当Julie还是个小孩的时候,我几乎每天都像疯了一样。
Bree:当Andrew和Danielle还小时,我总是很紧张,经常在他们午睡的时候哭泣。
Lynette(开始哭泣):你们怎么从来不告诉我这些?
Bree:哦,宝贝儿。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招架不住压力。
Susan:我们只是觉得,放在心里会更轻松一些。
Lynette:哦,不对,我们应该把这些都说出来。
Susan:那样对你有用吗?
Lynette:是的,这真的让我好多了。
如果从心理咨询的角度分析以上的对话,其实Susan 和Bree给Lynette做了一次心理治疗,用的技术是“一般化”,也叫“普遍性”,咨询师会告诉来访者许多人和他一样,他的问题是常见的暂时性的困境,具有普遍性,而不是病态的、无法控制的灾难,以降低或缓解来访者的情绪,也使他们可以接纳自己的问题。有的咨询师会采用自我暴露的方式,告诉患者自己曾经也遇到类似的问题。大部分对自己的问题比较焦虑的来访者,一旦得知很多人和自己一样,自己病得不是很严重,自己是正常的,通常会像Lynette一样瞬间感觉情绪好多了。
欧文·亚龙是当代美国团体治疗的权威人物。他在团体心理治疗这本教科书中提到能使团体发挥作用的有11个疗效因子,其中就包括“普遍性”这一疗效因子。我自己在组织和参与团体心理成长的活动中,对“普遍性”的治愈力更是体会颇深。比如有个成员一在人前说话就紧张焦虑,冒汗脸红,感觉自己的声音颤抖,也不敢看别人。他说:“我觉得自己很不正常,心理问题很严重,为什么就我会这样,别人都好好的。”这时,另一个成员告诉他:“其实我和你一样,也很害怕在人前讲话,我现在和你讲话就感觉自己的心在咚咚地跳个不停,头也感觉晕乎乎的,要喘不过气来了。”他一听到这话,痛苦的感觉就减少了大半。
再比如有个成员在职场上遭遇了不顺,这是他的第一份工作,老板不喜欢他,有的时候还会骂他,同事会排挤和为难他。他很痛苦,觉得自己很无能,很没有用,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会一直这样下去。然后团体中的其他组员纷纷诉说,每个人都吐槽自己在工作上遇到的问题,那些被老板骂,被同事穿小鞋,被人伤害和背叛的各种事情。听了大家的分享,他立刻就放松下来说:“之前以为就自己在职场上遇到这样的问题,没想到大家都遇到这样的问题。”
我们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狭小的个人经验中,当自己遭遇困境时,常常会形成“我是天底下最不幸的”“我是最惨的”“我是最不正常的”“我是最没用的”诸如此类的认知。很多人给我写的信,常常表达了类似的认知与情绪。
“我有听力缺陷,是小的时候生病导致的,我经常听不清楚人家的讲话内容,从小学到现在工作了我一直很自卑,同学的嘲笑,公司同事歧视的目光,让我痛苦不堪,我感觉它毁了我的一生……为什么别人都身体健康,而我要遭这样的罪?”
“妈妈和爸爸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就离婚了,这对我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导致我很害怕进入一段亲密关系,我现在快30岁了,没有男朋友,工作也一般,我觉得我要孤独终老。别人都过得很快乐,为什么就我过得如此痛苦和不幸?”
“我失恋了,大半年还没有走出来,每次看到别人出双入对,我就倍感痛苦。为什么其他人失恋了会很快走出来,然后又开开心心开始新的恋爱,就我这样没用和痛苦?”
……
很多人都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总是觉得自己的痛苦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总是感叹“为什么就我这样痛苦不幸”,其实大家都有病,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心理问题,每一种痛苦和心理问题都能找到很多“同道中人”。我每次写一个心理问题的文章,底下就有好多人留言说“我也有这个问题”或者“我朋友也是这样”,这就极好地证明了这一点。你去中国的任何一个医院都会给你这种感觉。患不孕症很不幸吧,可是你到治疗不孕不育的医院一看,病人简直人山人海啊。没有谁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无论你多么不幸,总有别人和你一样不幸甚至更不幸。但人们活在自己的小小天地中,经常看不到这一点。只要看到这一点,很多人的心理问题就开始了治愈之旅。
这是为什么呢?
当一个人抱着“我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我是最惨的”“我是最不正常的”“我是最没用的”诸如此类的认知时,他是将自己的问题无限扩大了,他会死死地盯着自己的问题,并把它当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甚至把“我”和“我的问题”等同起来,自我局限,画地为牢,然后他带着很多负性情绪,花费自己大量的能量和资源去解决它,搞到后来,如果问题没解决,生活的其他方面也会搞得很糟,那就真的很不幸了。
当一个人不再紧盯着自己的问题时,他内心中的焦虑、消极悲观等负性情绪就会得到缓解,他会有能力和能量看到更多的东西,人轻松了,视野宽了,就会更懂得如何更好地面对和解决问题。
现在越来越多的人敢站出来说自己患有抑郁症,我觉得这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我们这个社会目前还无法做到很正常地看待心理问题,很多心理有问题的患者讳疾忌医,生了心理疾病不敢说,也不去看,自我封闭起来,把痛苦憋在心里,久而久之,心理问题越来越严重,生活也越来越不幸。就像Lynette所的那样:我们应该把这些都说出来。越来越多的人勇敢地暴露自己的心理问题,一方面可以让自己获得更多的帮助,另一方面也可以让那些以为自己的问题是洪水猛兽的患者知道“我并不是一个人”,“很多人和我一样”,内心的痛苦可以得到缓解和治愈。
等到很多人都接受“大家都有病”这样的观念时,很多人觉得有点心理问题是很正常时,很多人愿意去看心理医生或者心理咨询师时,我相信,那会是一个更开放更幸福心理更健康的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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