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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故事

岁末

2024-10-28 07:33:03

年底,接到了陆健寄来的《日内瓦的太阳》,这是他的第九本诗集了。翻了翻那书,想着一天天就是如此地被什么翻着就没有了,青春的残影都要消尽了。心情仓皇着,一竖行黑字撞击了我的仓皇《仓皇的向日葵》,是《日内瓦的太阳》中第三首长诗。我仿佛听见了什么声音,好像一株向日葵默默地扬起了头,把圆盘周围的黄花抖落,铺了一地。我们隔着黄河平原和连绵的阴山山脉,还隔着上千个日子的匆匆过往,回想着那一年秋在一起开笔会,他的一切都已化为轮廓与诗的感觉。陆健这两个字是一种提示,走在他自己满天飞的诗行里。而今天我读着这书,却仔细捕捉开他的鼻梁或者眼睛,我想不起来了,也许走在大街上相遇,要错过去的。

许多年前,我读得《凡高传》,好几天被那书分解成碎片,与阿尔的阳光一起燃烧。没有灰烬的大地似乎亘古让阳光侵占着,包括夜晚。半空中扑翅般的乌云弥漫,还是乌云弥漫般的铺天盖地的扑翅?麦田?大概是,可粗糙旷达的庄稼随风倒过去了,又倒过去了,像玉米地。偌大一片混浊又仓皇地吞噬,颜色与情感一起甩向画布。凡高把自己甩进阿尔的阳光中,他也跟上去了,陆健。

这本浅灰色封面的书,上面画着一条河,流得十分模糊,河上游有几幢尖顶楼房,依旧是无细节的笔道儿。我想那其中有一幢该是教堂,许多人生正跪拜在上帝面前,垂下头颅和欲望,烛影的跳荡在这一刻显赫,还有阴森的墙壁。那些房子的右侧一轮古铜色的太阳,呆板的像不会升起,我肯定封面上的太阳不属于阿尔,为什么不要阿尔的太阳上封面?

没想到年底的日子,我会读到《仓皇的向日葵》,窗外飘着大雪,天地被雪的零碎弄得零碎,有无数颗粒和空隙的视野渺茫,建筑物们像困在风雪中的帐蓬,雪覆盖着又不能完全把它们埋没,裸露出灰色们呼吸急促,等着,雪会停的。沾着雪湿的大信封,边角破了,好厚。我从丈夫手里接过来,书!又是那篇《痛苦的飘落》,入选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的《青年散文选萃》,翻开那有倒着的冬树的封面,目录里有太多的不相识的熟悉的名字。我的心怅然片刻,不得不回归数年前的自己,其实很想甩掉那个飘落的牵扯了。

昨天晚上,大学的朋友裹着呢大衣仿佛拱了进来,夜漆黑在门缝中被截断,一股寒气是他的气息,还是夜的血片纷扬。他扒掉大衣,墨蓝色的坍落,光晕有些摇晃。他说让我写一篇两万字的自传,他扬了一下胳膊。他为我选编了一本散文精选,某出版社来函了。我发现他扬起的还有那封信函的意义。呢子的墨蓝色在我的眼前重现了一下,我说,你那大衣的呢子不错。吸土。他说。

还没有写过自传的我,真不知道用什么文字去充填尽管短短的两万字。我的散文已经一部分一部分地把我瓜分了,果真要重新拾掇一番了,这已是心情宁静下来的想法,猝然想了想以往,酸楚涌来。

几天前跟 T 市某出版社我的责编通了电话,在那儿有我的一本书待印。有点想不起来几年了,那书还没有印出来。迟到的我的第一本书,我为它从来没有过的高兴过,也急躁怅惘过,因为那毕竟是我第一次接触出书的事。最初的为书的纯情投入,终于被岁月削薄。如果在某个时分想起了那书,就会想起 T 市灰蓝一团,有大海腥咸的气味。

忘却的自己重新趴在写字台前,不得不这样沉下心来,才感悟到自己早该这个样子写下去,许多个季节来了,又走了。忘却许多才想着许多。我的长发、青春、平原、玉米地什么的,我常想着凡高无畏地向阿尔走去。

去年我也是这么感受着年底的没有头绪,但是没有朋友寄书来和有关我的书的消息。记得那几天,也下着雪,雪盖住了灰硬的土地,却无法把终结的伤感埋葬。这个年底又是以似曾相识的面孔出现了,重视了结束的日子是近几年的事,为忽略了多少不该结束的结束,不仅仅。《仓皇的向日葵》将阿尔的阳光沦丧在窗外的冬季,我们义无返顾地向着一个仓皇的年纪走去。

那位大学的朋友要走了,不知道他在什么时候把那封来函塞了起来,那曾经在我的家滞留了一会儿的消息,又要跟着他走凄冷的夜路了,他住得很远。墨蓝色的呢子大衣沉重地斜压了过去,我终于闻到了一股土腥味。两万字的自传怎么写,我又想。这本书将是我的第五本散文集了。

许多朋友来,都说我的几个大书架挺棒,书架是刚订做的。我十多年想要的书架,拥挤在窄小的家中,一个朋友哼着我想有个书架(家),无人不晓的调儿在昏黯的空间回荡,不过家唱成书架,那份别扭。我好多天凝望那堆乔迁新居的书,想着书从我年轻时到今天。著作者大多数已从世上消失。依然有人顽固地沿袭着那爱,或者愤怒,苦闷,悲哀,孤独等等。

陆健的书还摆在写字台上,浅灰色的河流,流到我面前就断了。外面地上的雪冻得很瓷实,滑极了。我扭头望窗外,灰濛濛的天空,黑色的杨树枝桠,对过那座楼顶上的烟囱没有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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