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2008年11月10日
审讯室里,一台老式录音机的磁带在转动,一阵悉悉索索的杂音之后,从里面传来一个女人急迫的声音:
裴欣雨!别说那些没用的!告诉我,你能看见什么,听见什么!描述一下你所在的地方!快!她大声道。
我我在一个笼子里。
笼子?
是,是的,鸟笼,他管这东西叫鸟笼!我被挂在半空中,下面是火,火被囚禁的女人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这是他折磨你的变态手段。还有别的吗?你能听见什么?
四面没有窗,我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我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
一个男人的笑声出现电话那头。
这里有最好的隔音设备。她的确什么都听不见。她所在的地方,只能看见她自己其实,我觉得每个人都需要一个鸟笼。男人得意洋洋地说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句话:每个人都是笼中之鸟,有的人在笼中唱歌,有的人在笼中死亡
之前的女人没理会他,大声道:裴欣雨!快告诉我,他长什么样?他几岁!回答我!
他蒙着脸,他不是很老啊被囚禁的女人惊叫了起来。
你怎么了?
火要烧到我了我得女人突然抽泣起来,我得告诉你一件事,我得告诉你,我啊火她哭了起来。
岳程吧嗒一声按下了STOP键。他看见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在朝他微笑。
她现在活着。岳程道。
男人吹了声口哨,啊哦,小四眼的记性不错。
吴启南已经死了,有证据表明,陈金城和李忠也是你sha的,我们还在你的老巢发现两具干枯的男尸,就这五起案,你将被提起公诉。李怀恩,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岳程平静地问道。
对方低声笑起来。
你能肯定就这些吗?
岳程隔着桌子,冷漠地看着他。
李怀恩。就我所知,死在你手里的人不计其数。坦白说,由于警力有限,我们恐怕没办法一一调查,所以,别想拿这个来跟我们谈交易。他收拾文件,准备离开。
男人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假如我良心发现,愿意坦白呢?他忽然问。
岳程抬起头,凝视着对方。
当然我是有条件的。假如,你让我见一个人,让他来到这里,就像你一样,坐在我的面前,我或许会,提供一点有用的线索。
谁?
我想你已经猜到了。男人朝他微微一笑,没错,就是他。就是那个把我送进来的人。我希望你们能替他准备一杯咖啡,一块起司蛋糕。我想跟他聊聊。
岳程盯着李怀恩的脸,手指不由自主地开始轻轻敲击桌面。
一个月前
2008年10月10日 上午8点半
能不能不要烦我?陆劲扣上衬衫扣子的时候,不经意地瞄了一眼岳程递过来的资料,我已经金盆洗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道。
岳程大致能够理解他现在的心情,申请了两个月的保外就医终于被批准了,今天是他走出监狱的日子。如果不出意外,十多分钟后,他就能看见他那身怀六甲的女友邱元元,而就在本周末,他跟邱元元将在家里举行一场简单的婚礼,虽然岳程没有收到请柬,但作为邱元元的朋友,几天前,他已经在电话里听到过这个消息了。所以,对于陆劲来说,今天不啻于是他重生的日子。在这种时候,他不想看到或听到任何不吉利的东西,也属人之常情。
可是,这能怪谁?谁让他又一脚踏进了这谭污水?
看看这个。岳程不由分说地将那份资料塞到陆劲的手里。
陆劲随意翻了翻,马上还给了他。
怎么样?岳程问。
我不认识这个人。
但他肯定认识你。要不然,他家的墙上不会贴着你的照片。
岳程不会忘记他第一次进入被害人寓所时看到的情景。在那间面积不过8平方的简陋小屋里,首先进入他眼帘的就是那张墙上贴着的大照片。那张照片实际上是一份彩色的电脑打印件,有A3复印纸那么大,有人用红色标记笔在照片外面画了一个醒目的大圆圈,而照片的主角,就是陆劲。
你再好好想想。岳程道。
我真的从来没听说过他的名字,也没见过他。抱歉,帮不了你。陆劲穿上他的旧夹克,走向病房门口。在过去的半年里,陆劲一直住在这间密不通风的监狱病房内养伤。他敲了三下门。
门外的狱警打开了铁门。陆劲乖乖背过身去,狱警在他身后替他戴上了手铐。随后,他们三人沿着监狱的走廊向外走,岳程跟在他们身后。
关仲杰,银行职员,1970年出生,诚信银行的信贷科主任有没有印象?岳程问。
没有。
走廊尽头是存放在押犯人物品的地方。按照惯例,出狱的犯人需在这里取走自己在入狱前被扣押的物品。负责押送陆劲的警员向护栏内报了一个编号,不一会儿,就有一个身材矮胖的警员抬着一个塑料框走了出来。
都在这里了。清点一下。他对陆劲说。
塑料框里除了一件咖啡色的旧外套,一个旧手表、一个旧钱包和一支圆珠笔外,还有一个崭新的大麻布袋,上面印着八个大字,重新做人,回头是岸。为了方便陆劲查询物品,狱警替他打开了手铐。可陆劲看都没看,就将塑料框内的所有物品通通丢进了麻布袋
核对过了吗?警员问他。
他点了点头。
警员递了张表格给他,在这儿签字。
陆劲在领取人一栏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接着,他提起那个大麻布袋在两名狱警的押送下继续向监狱大门进发。
岳程走到陆劲的身边。
你过去曾经每个月都寄钱给你妈,你在什么银行汇的钱?他问陆劲。
陆劲回过头来,有点不耐烦地答道:我以为你当初查我查得很仔细呢。
是不是诚信银行吗?
当然不是。是工商银行。陆劲没好气地答道,岳程,我很想帮你,但我真的不认识他,也从没听说过他。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把我的照片贴在墙上。
这时,他们已经来到了监狱大门口。
外面在下雨。
来接陆劲的车还没到。
元元大概就快到了。岳程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现在才8点40分,正好是高峰时间。
陆劲笑了笑,我让她不要来,她已经怀孕7个月了,还是在家等着更好。邱源答应派人来接我,所以也许
陆劲没说下去,不过岳程猜到他想说什么。邱元元的父亲邱源自始至终都反对女儿跟陆劲在一起。虽然目前因为拗不过倔强的女儿,暂时答应了下来,但在行动上,他向来就不怎么积极,所以,就算是今天这种日子,也难保他不会迟到。
既然接他的人还没到,岳程决定再问问他。
在过去的几年中,有没有陌生人来监狱找过你?
陆劲温和的瞥了他一眼。
你也知道那是监狱。哪个陌生人能随便进来找我?
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没有。如果有的话,就是义工金小慧,她已经被sha了(详见《迷宫蛛》)。
除了她之外,没有其他人吗。
陆劲正视他。
没有。他顿了一顿,你在问这些问题之前,应该早就查过探视记录了。如果真有什么可疑人物探视过我,你应该会直接问我,那个人是谁?而不会在这里问,有没有这种问题。所以答案是没有。没有陌生人探视过我。
岳程忍不住叹气。他的确查过陆劲的探视笔记,自他入狱之后,除了已经被害的义工金小慧以外,真的没有其他人探视过他。
我只是不明白,关仲杰为什么要把你的照片贴在墙上。照你的说法,你们根本一点交集都没有。你也没在诚信银行存过钱。
的确没有。陆劲加重语气道。
这其中肯定有原因。接你的车来了。岳程道。他看见一辆黑色小汽车正远远朝他们这个方向开来。车速很快。他怀疑是邱元元本人在开车。虽然陆劲让她别来,但以她的个性,不来才怪。
事实上,在过去的几个月中,她几乎每个星期都给他打电话。
岳程,你什么时候去那里?你去的时候可不可以帮我带点吃的给他?我买了烧鸭和鲜奶蛋糕。你知道的啦,他就喜欢吃甜的,再甜他都不觉得甜,所以我又买了巧克力和薄荷糖,你也帮我带给他好不好?对了,他那里有没有冰箱?鲜奶蛋糕吃不完一定要放冰箱
每次,她都说一大堆,他不得不每次都老调重弹,告诉她监狱不是度假村。陆劲的监狱病房里,没有冰箱,没有储物柜,没有电视,连窗都没有,况且医生和监狱方面有规定,腹部中刀的陆劲在一段时间内只能吃流质,即便是流质,也必须得由监狱提供。每次听他说完,她先是失望地叹气,接着就开始胡搅蛮缠,岳程你可不可以偷偷带进去给他?他们应该不会查你的,对不对?他现在看到她的来电显示都有点怕了。是不是恋爱中的女人都这么傻?过去的元元可不是这样的。
车开得可真快。岳程道。他心想,肯定是元元,为了能早点见到情郎,她才不会把超速行驶当一回事。
陆劲望着前方,没有吭声。岳程知道他现在已经没心思听他说话了。其实,他也想早点结束这个话题,要是被元元知道,他现在正在盘问陆劲案情,免不了得挨顿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