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暖白就是这色啊。
我从客厅转到卧室,先生手里拿着刚换下来的坏灯泡。
暖白?没有一点浪漫情怀的人会说出这么诗意的名字?先生接着说:买灯泡时,有正白,有暖白,这个灯泡,商标上明明写的就是暖白啊。
抬头看看灯泡,再环顾整个屋子,被褥、沙发、梳妆台以及衣架上随意挂着的衣物,又望望不远处的先生和自己,一切,都浸在一片朦朦胧胧的暖白光里,有着黄昏的柔软,有着茶香的温意。一时间,我在这个叫做暖白的词里沉醉了,仿佛是蓦然回首,恰逢着一个手执香扇浅笑盈盈的温婉女子,正款款而来。
在暖白里,那些鲜花围绕的光阴,都还给了喧嚣的人群,那些拼搏挣扎的苦痛,都交付给了窗外的寒夜。只有白色,有着雪的皎洁和宁静,有着云的随性和悠远,再加点明灭不定的炉火,洒点淡淡的日光,靠在床头,喝一杯牛奶或者调一杯蜂蜜,眷顾一下自己的一颗心,包容真实的自己,让一个人的独处变得情深意长。在暖白光里,只适合做不急不缓的事情,比如发呆、冥想,比如织着毛衣,说家常话,或者静静地回想往事,不适合打牌、狂欢或者写公文。
我喜欢上白袂飘飘之前,曾经热衷于花色衣裙,一年四季,变着花样地做,满心欢喜地穿,把那么多繁花的宠爱集于一身,衣服上的每一朵花,都开向明媚的远方,我置身花丛,尽情享受活色生香的岁月,仿佛举手投足都香风迭起。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喜欢辽远,喜欢沉默,喜欢上不动声色,棉麻的本色,空旷而入镜。观海就化作海里的一朵浪,看山就成了山顶的一棵树,与你对坐,安静而踏实,不知不觉,就融于身后墙的一片白。花衣婆娑的日子,活得自我率性;白衣飘飘的岁月,懂得了随性。
念叨着暖白,记忆里就飘来一些波澜不惊的片段,琐碎,温馨。我想起老家熏黑的屋顶上那盏晕黄的灯,那亮光,只稀释了一点夜色,却一直亮在记忆里。胡同里的连三叔,总是一副邋遢的样子,每次穿上新鞋,都恨恨地把脚伸进暄土里,把新鞋弄脏。小时候觉得他很可笑,却在这一刻忽然明白了。新鞋,板脚,是穿给别人看的,只有旧鞋,才熨帖。
暖白的白,是删繁就简,只留一枝瘦;暖白的暖,是在暗夜里,给自己一点光,什么也不做,只是自由地想,傻傻地笑。暖白的静好里,不着一朵花,不生一片叶,是刚刚梳洗沐浴过,面对着熟悉的人,活在老旧的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