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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故事

跟《小布头奇遇记》的奇遇

2024-10-28 07:33:03

发现孙幼军同志的《小布头奇遇记》的,最先不是我,而是李庚同志。李庚同志是青年出版社的创办人之一,青年出版社和开明书店合并,成立了中-国青年出版社,他仍旧是领导人之一。当时听到个别同志称呼他首长,我不禁好笑,一个出版社,哪来的首长呢?话虽这么说,我还是挺敬佩李庚同志的,主要因为他经常交给我一些我能够做的而且喜欢做的工作。后来,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成立,实际上是一个专编少儿读物的编辑部门,跟中青社一个党组领导。我被任命为少儿社的社长兼总编辑,李庚同志仍旧是我的领导人之一。第二年,李庚同志被错划成为右派,后来下放到安国去劳动改造。直到在安国的那个点撤销,他才回到机关,被分派在少儿社文学组 监督使用。这么一来,我不但成了李庚同志的领导,还成了他的监督者了,虽然那时候我已经让贤,在社长的名义前面已经冠上了一个副 字。这一切,现在都成为过去,李庚同志在文化大革命中吃尽了苦头,现在终究平反了,而且调到文联去担任领导职务了。有时候我不免想,可能有人又要把他称作首长了。如果我还想给孩子们编编写写,无疑得接受他的领导,何况我还是他属下的作家协会的会员呢。我所以记下这一段颠来倒去的史实,一则因为暴风雨已经过去,乌云已经消散,不管当时怎样心惊胆战,回想起来倒也很有意思;二则,这段经过跟《小布头奇遇记》的关系至为重要。如果李庚同志当时不在文学组接受监督使用,而在领导岗位上,这部童话的遭遇可能完全不是后来的样子,所以也称得上一桩奇遇,《布头奇遇记》的奇遇。

日期记不真了,总之是 1961 年的下半年。好像又搞什么运动,或者由于什么政治原困,出版社的大部分同志都在忙别的,总编室经常只剩下我一个非党人士;文学组也是如此,经常只剩下一个人在看稿子,那就是受监督的李庚。那时是不能称他为同志的,现在我回叙这段经过,乐得少写两个字。有一天,李庚拿了一部稿子,就是孙幼军同志的《布头奇遇记》,来到总编室。他站着对我说(记得我也站了起来):有一部反映现实生活的童话,是另一家出版社的退稿,作者是一位新人,不抱出版的希望,只要求我们看一看,他看过了,觉得很不错,问我是否愿意看一遍。我当时就把稿子接了过来。一则,只要有空,我是很喜欢看作者自己投来的稿子的,要是能发现一本好稿子,发现一位新作者,我的喜悦真是难以言说。可惜现在我再也挤不出这样的时间来了。二则,李庚当时虽然受监督,对于他的眼力,我仍旧毫不怀疑,这也足以证明我的阶级斗争观念之薄弱。稿子只 10 万字左右,誊写得很清楚,只花了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我就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第二天我去文学组找李庚,对他说稿子的确不错,就交给我处理吧,他不必管了。李庚说,他也认为由我处理比较恰当,因为这部稿子的语言很有特色,他相信我决不至于损伤作者特有的风格。事儿就这么决定下来了。过后想起来有点儿好笑,完全跟反右以前一样,我又接受了李庚交给我的一件工作 我能够做的也是我喜欢做的工作。什么领导呀,监督呀,当时都叫我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因为心里充满着喜悦。记得当时就给孙幼军同志回了信。告诉他我们决定接受他的稿子,而且用不着作什么改动,等插图配好就可以付排,请他放心。至于信是李庚写的还是我写的,也记不真了。

我看稿子的习惯,先很快地看一遍,目的在于尽快作出决定,稿子是否能采用;稿子有什么长处和短处,看了这么一遍,心里就大致有数了。如果决定采用,再看第二遍。这第二遍,我得逐字逐句仔细咀嚼,本着为读者负责的精神,作一些属于编辑职责范围之内的小修小补。孙幼军同志的语言简洁、浅显、生动、流畅,我估计如果念得好,幼儿园的孩子能够听懂;三四年级的小学生就可以自己看自己念了。为了验证我的估计,在看第二遍之前,我让女儿小沫先看一遍,她那时才念小学五年级。小沫拿起稿子就放不下了,几乎是一口气看完的。看 10 万字的一部故事,在她还是头一回;看她这样入迷,我还用得着问什么呢?只挑出两段来,让她念给我听。小沫是在北京长大的,普通话说得好,念得很顺溜,就跟说话一个样,听着挺有神。这当然得归功于作者孙幼军同志,他掌握了孩子们说话的特点,句子简短,用词明确,比喻具体,很少罗里罗嗦的形容语句,又不故意装什么娃娃腔。只有少数词儿对孩子来说有点儿陌生,小沫念着要打疙瘩,最好换一下;别扭的句子极少,虽然少,也得理一理顺,还有因为、所以,而且、 但是这类词儿稍多了点儿,不必要的可以划去一些。听小沫念了这么两段,我心里就有了谱了,于是开始看第二遍。我普通话说得糟透了,嘴唇舌头全不听使唤,别不过来。可是我有个本领,能用普通话在心里默念,就像面前坐着一群抬起了小脑袋听我讲故事的孩子一个样。每一句话,我得在心里默念两遍三遍,直到没有一点儿疙瘩了才肯放过。默念完一大段,我又翻到前边,再默念一遍两遍,看整段的语气是否连贯而且自然。说老实话,如果作者自己不在语言方面下工夫,我反而不会这样地费事了,除了把不太通顺不太明白的地方改动一下之外,念起来生动不生动,听起来有神没有神,我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因为语言风格跟稿子的内容和思想一样,主要是作者的创造;编辑至多在作者偶尔疏忽的地方,作一点儿增删或改动。虽说作一点儿,做起来可得花力气,而且没有止境。要做到一字不易,恐怕办不到,一字不易的文字恐怕历来很少见。传说《吕氏春秋》完稿之后,吕不韦叫人把稿子挂在城门口,说谁能改动一个字,就赏他一千斤铜,结果没有人应征。我想,没有人敢应征倒是真的,凭吕不韦当时的权势,稿子冠着他的姓氏,还有谁敢碰它一碰。

在看第二遍的时候,我常常想,这样好的一部稿子,那一家出版社为什么不接受呢?会不会李庚和我都看失了眼呢?那一位编辑同志的看法跟我们在哪一点上不相同呢?会不会认为现实的社会生活不适宜作为童话的题材?这不至于吧,安徒生的《卖火柴的小女孩儿》,王尔德的《少年国王》,不都取材于现实的社会生活吗?只要用孩子的眼光去观察,用孩子的感情去理解,用孩子的语言来表达,现实题材也能写成出色的童话。那么此外还有什么别的缘故呢?会不会嫌有些段落写实的成分多了点儿,认为不太像童话呢?这倒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文化大革命之后,有一位童话名家写了一篇很长的论文,评述新中-国成立以来童话创作的成绩,对《小布头奇遇记》就一句没提。这是后话,当时我不过猜测而已。我是这样想的:童话必须具备哪些要素,我说不出来;《小布头奇遇记》很可能算不上正宗的童话。可是父亲跟我说过,给文章分类是研究者的事儿,作者可以不管。研究者为了研究的方便,把文章分成许多类,这是小说,具有哪些特点;这是散文,具有哪些特点:这是童话,具有哪些特点如此等等,还举出范例,作为标准的模式,就跟植物学家给植物分类、动物学家给动物分类一个样,主要为了研究的方便。至于动物它怎么长,檀物它怎么长,都是自然而然的,它们不管是否符合专家们规定的那些标准模式。因而常常会遇到一些动物或者植物,跟这一类相像,跟那一类也相像,分在哪一类都不能完全合拍。作者在写作的时候,认为自己要告诉读者的东西用什么形式来表达最合适,就用什么形式,不必去考虑作品写出来之后将归入哪一类,就跟植物和动物只顾自己生长,不营分类学是怎么说的一个样。我把父亲的话从写作引伸到编辑方面。我一向把少年儿童读物的编辑工作看作教育工作一种潜移默化的教育工作,只要孩子们看得懂,喜欢看,看了可能受感染,可能引起思索,结果有利于他们成长,这样的稿子我认为就可以出版。如果写审读报告,我认为首先要说清楚的就是这部稿子对孩子的成长有没有好处,有哪些好处。至于稿子应该归入哪一类,是小说,是散文,是童话可以不必多管,甚至是文学读物还是知识读物,分不清楚也不要紧。但是话得说回来,我认为《小布头奇遇记》还是可以归入童话一类的,因为我看过许多标明着童话的作品,《小布头奇遇记》跟那些作品还是比较接近的。

下一步是找人画插图,我选定了沈培同志。沈培同志当时是《中-国少年报》的美术编辑,连环画《小虎子》的作者,在给我和迟叔昌合作的《没头脑和电脑的故事》配插图的时候,我和沈培同志有过一回非常默契的协作,因而我信得过他。我看完了第二遍,当天晚上就拿了《小布头奇遇记》的稿子,到少年报的单身宿舍去找沈培同志。我对沈培说,这是一部挺有趣儿的童话,虽然这么厚一大本,不用花多少工夫就能看完,相信他看完之后,一定愿意给这部童话配上插图,说定三天以后去听回音。过了三天,我又去到他的宿舍,他说他看过了,的确很有意思,他很乐意给配上插图,而且已经为主角小布头画了匹幅不同的肖像,问我哪一幅好。我端详了一会儿,挑出了一幅来,他说他也认为这一幅好。我说且慢,让我带回家再让我女儿挑一下,她已经看过稿子,看她脑袋里的小布头的形象跟哪一幅最接近,明天晚上再给他回话。我回到家里让小沫一看,她挑的正是我挑中的,也是沈培自己认为最满意的。作者、编辑、读者意见完全一致,这可是少有的。第二天晚上又去找沈培,催他赶快动手画,哪儿需要插图,一共插多少幅图,都由他自己决定,并且一再怂恿他发挥他的想象和创造,作者写到的可以画,作者没写到的,他认为需要也可以画。我约画家配插图,总要罗嗦这么几句。我认为插图有装饰的作用,有说明的作用,还有启发的作用。有的插图纯粹是装饰性的,不表现什么意义,能把一本书装饰得很美观,这当然是很必要的。可是得注意,插图的风格应该跟文字和谐协调。说明性的插图是最常见的,就是文字的形象化,是否可以这样说:作者把形象的东西用文字表达出来,写成作品;画家做的是还原的工作,把文字还原成形象,那就是插图。说起来似乎恨简单,做起来可不容易。如果真跟图解似的,文字写了些什么,插图就画上些什么,那可太差劲了。画家得努力提高自己的文学修养和阅读能力,包括理解的能力、鉴赏的能力和想象的能力。在动笔之前,要把作品反复读几遍,理解得越细致越好,越透彻越好,等到形象浮现在眼前了,然后把它画下来。这样的插图才能使读者受到启发,帮助读者加深理解和感受,帮助读看进入作者的思想境界,跟作者产生共鸣。有些插图引人入胜,甚至不必依附于文字,本身就可以称作艺术品。至于启发读者的想象,就少儿读物来说,插图的作用有时甚至超过了文字本身,因为形象的图画更能吸引和感染孩子们,使孩子们在不知不觉中锻炼了自己的观察能力和思维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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