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的一天,在音乐之都维也纳的金色大厅里,一个衣着朴素的华人女孩立在站票区黑黑的大柱子后面,睁大着双眼,向灯火辉煌的舞台投去羡慕的目光。在那里,随着卡拉扬手中的指挥棒的挥动,莫扎特的安魂曲像溪流一样自然流淌。陶醉于美妙音乐的同时,她情不自禁地对大师站立的那个方寸之地充满了向往,有一天,我也要站在这个世界音乐殿堂的指挥台上,指挥我们自己民族的音乐。
她叫张培豫,出生在台湾彰化县大城乡的一个小山村,那里的人几乎不懂音乐。一位从台北回乡任教的老师发现了她的音乐天赋,这个没学过几天乐理的小姑娘不仅能歌善舞,而且对听过的曲子竟能过耳不忘,凭记忆即能弹奏出来。出于喜爱之情,这位老师决定免费教她弹钢琴。从此,学校里的那架破钢琴就成了她少年时代最好的伙伴。
从台中师专音乐科毕业以后,张培豫被分配到了一个偏远的渔村小学当音乐教师。一个偶然的机会,她观看了维也纳童声合唱团在台湾的一次演出,那稚嫩而淳美的童声让她震撼不已。一个月后,抑制不住内心冲动的张培豫在她所在的小学也组建了一个合唱团,用学校仅有的一架破手风琴伴奏,这竟成了她指挥生涯的开始。她全身心地投入到训练中,陶醉于她想要的声音。令所有人刮目相看的是,没有正式学过指挥的张培豫,竟然凭着自己的韧性和耐性让一个渔村小学的合唱团连续3年获得了台湾中部小学合唱比赛的冠军,创造了台湾乐坛的一个奇迹!由此,也点燃了她成为专业指挥家的梦想。
经过一番刻苦攻读,张培豫考取了维也纳国立音乐学院指挥专业,成了那一届指挥专业里唯一一个被录取的东方人。来到了这座音乐之都,她不忍心浪费一分一秒,课余时间她最喜欢去音乐大厅观看排练和演出,目睹了几乎所有世界著名指挥家的风采,她由此滋生出了自己也要站在那里指挥的梦想。可她哪里知道,在欧洲,乐团指挥历来都是男人的领地,她要实现这个梦想,路途是多么遥远!
张培豫天生就是一个执著于梦想的人,经过几年苦行僧式的求学,她获得了奥地利国家颁发的交响乐指挥家及合唱指挥家双硕士学位,毕业音乐会也非常成功。踌躇满志的张培豫决定留在欧洲开始真正的指挥家生涯,然而令她想不到的是,像雪片一样寄出的简历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她一次又一次只身闯入歌剧院去寻求机会,可每一次都铩羽而归。一位好心的歌剧院总督告诉她,因为你是女性,除非你比男性优秀五倍以上才有机会。这才让她意识到作为东方女性要进入欧洲的指挥圈有多难,根本就没有机会,哪怕是成为最微小的角色。
音乐就是载着她生命的一条航船,可如今,航船搁浅了,该拿什么来救赎自己呢?就在张培豫感到前途渺茫的时候,她幸运地遇到了祖宾梅塔,这位国际著名指挥大师非常欣赏她的才华,劝慰她不要气馁,建议她先回台湾寻找机会。
1991年张培豫回到台湾。然而,她虽然名义上是台北交响乐团的副指挥,但仍然没有任何指挥音乐会的机会。直到一年后,台北市爱乐乐团要找一个客座指挥时,才想起了张培豫。她非常兴奋地接受了邀请,尽管这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因为当时她在南部上班,而这个排练要在北部进行。她每天下了班以后就坐飞机从高雄飞到台北,晚上排练,然后住在台北,第二天一大早再搭飞机回高雄上班,每天如此。即使是这样,老天还要为难她,就在距音乐会只有短短几天时,张培豫不慎失足摔断了腿。没有人相信她还能坚持,可她硬是一条腿着地,苦撑了一个多小时,把音乐会成功地指挥了下来。
音乐会的成功虽然没有让张培豫得到一个首席指挥的位置,但是她表现出的执著与顽强,让她意外地得到了一笔台湾文建基金会提供的奖学金。1994年,张培豫远赴意大利佛罗伦萨国家歌剧院继续深造,担任了祖宾梅塔的助理指挥,开始得到站在欧洲交响乐团的指挥台上的机会。
1999年,张培豫报名参加了瑞士卢赛恩歌剧院首席指挥的竞聘,这是一场激烈的竞争,经过几轮残酷的淘汰,凭借绝对的实力,张培豫在100多位选手中脱颖而出,成为瑞士卢赛恩歌剧院欧洲最古老的歌剧院之一有史以来第一位华人女性首席指挥!
虽然有了稳定的工作,也拿到了一份很不错的薪水,但张培豫的内心深处总念念不忘当初的梦想,她深知,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要实现梦想,就不能没有民族深厚的土壤和根基。2005年7月,她接到了西安音乐学院的邀请,聘请她为终身客座教授,同时请她训练一支以胡琴为主的乐队到金色大厅演出。已经跻身世界著名指挥家行列的张培豫欣然接受了邀请,也接受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挑战。经过3个多月凝结着汗水和泪水的训练后,凭着超然的音乐天赋和丰富的指挥经验,张培豫不仅使中-国声乐实现了交响化,而且把这支几乎以业余乐手组成的乐队训练成了一支高水平的乐团,并带领他们走上了维也纳金色大厅的舞台。
2005年11月7日晚,维也纳金色大厅座无虚席,在挑剔的欧洲观众的目光里,既有对东方音乐的好奇,更多的还是疑虑,那些奇怪的乐器能够演奏出和谐的交响乐吗?特别是站在指挥台上的居然是一位女性,要知道,在这个无数指挥大师曾经站过的圣地,还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个女性指挥家的身影。然而,当音乐响起,所有的疑虑都烟消云散了,人们陶醉于那充满了东方神韵的音乐之中,被那激动人心、行云流水的指挥所震撼。掌声一次又一次如潮水般响起,当最后一个乐音划上休止符时,整个维也纳金色大厅沸腾了,人们把最美丽的鲜花都献给了张培豫。那个夜晚,注定是属于她的。
从一个平凡的乡村教师,到世界顶尖指挥大师,她用30年从未停止过的努力,把一个看似不可能的梦想变成了现实。谈及自己的成功,张培豫拒绝了天才的说法,她说如果一定要找原因,可能是因为我有很强的求知欲,做事脚踏实地,不好高骛远,每天把要做的事做好,坚韧不拔地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样才一步步地走到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