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代,有两个人是很难读懂的,王安石是一个,他一生的宿敌司马光是另一个。
关于司马光,尤其是他儿时的事迹,使他成为体现我们这个民族核心价值观的资格最久的道德模范。一个孩子掉进水缸里,司马光如果也跟着爬上去,掉进去,那么他就是另一个很笨的孩子;如果他像其他孩子那样作鸟兽散,或者找家长、衙役来妥善处理,那么缸里群众情绪基本不能稳定,司马光仍然不会脱颖而出。
一个孩子掉进水缸里,另一个孩子没有远离,而是寻来一块大石头,铿锵举起,势能变作动能,果敢砸下去以上这组稍带蒙太奇特征的动作组合,拯救了一个孩子的生命,更决定了另一个孩子在九年义务教育小学教科书中的历史地位。
其实就在我接受义务教育的时候,曾对这位道德榜样的事迹产生了严重的质疑:能承受满缸水压强的缸质地应该相当坚固,一个七岁的孩子究竟是如何举起那块巨大而坚硬的石头摧毁另一种坚硬的昵?这也决定了我在课堂上的历史地位,一个肆意质疑历史和道德传承的好事者。
和徐渭(徐文长)、一休宗纯(一休哥)儿时一样,有些人在童年确有超乎常人的胆识和智慧,他们都不是庸常的俗人。和这两位神童不一样的,他们在成年后都不同程度的疯癫掉了,而司马光却完好如初。
说他完好如初也不对,他只不过是精神还算正常,但是从此不再敢打破什么东西了,甚至在那些必要的改革面前也投鼠忌器,他几乎成了保守主义的代名词。
作为两个当朝顶级文臣,司马光和王安石,一个保守,一个激进,水火不容。相比王安石大刀阔斧的全方位革故鼎新,司马光主张通过伦理纲常的约束在原有制度内进行整顿和微调,他说:治天下譬如居室,敝则修之,非大坏不更造也。大坏而更改,非得良匠美材不成,今二者皆无,臣恐风雨之不庇也。他反对改革,更质疑王安石的能力,这也坚定了他顽固采取抱残守缺的态度,一口咬定祖宗之法,不可变也。
这其实更让人同情王安石,同情那个没蘸醋就吃下螃蟹的人,那个鼓足勇气走在时代前面的人。而此时,司马光的面目不过是一个封建地主阶级的既得利益维护者和代言人,是为一种狭义的鄙俗。
司马的姓氏自殷商以来,一直是官阶身份的象征,即便先人受到酷刑,也不影响后人统一中国。我能肤浅地猜到司马光固守传统,是出于这个显赫姓氏或者身后集团的既得利益,需要一个代言人出来表示坚固地守成。更无柳絮因风起,惟有葵花向日晴(《客中初夏》),你看,司马光对他那尊贵的姓氏以及后面的利益集团,有如葵花面对太阳一般忠诚。
曾经有人做过一个大胆的假设,如果司马光不反对变法,而是与王安石成为同志并肩战斗推行新法,那么北宋政权就可能因此衰而复振,就可能没有靖康之变,没有泥马渡康王,没有入主中原的蒙古人,女真人只能继续蜷缩在吉林边陲万山丛中仍视为蛮夷中华民族的进程就可能避免过于迂回曲折的道路而提速近千年。
历史常常事与愿违,司马光就是执拗地挡在了王安石阔步前进的路上。这也提醒后人时刻注意,能有勇气挡在你前方的往往不是螳臂。
宋神宗曾经认定司马光方直而迁阔,苏轼也有同感,而且时常在与司马交流后,倍感抑郁。一次两人议事时,司马光寸步不让,苏轼气急败坏,说:相公此论,故为鳖厮踢。司马光不明白鳖厮踢什么意思,说:鳖怎么能厮踢(脚踢)?苏东坡答:所以说你是鳖厮踢。
司马光无子嗣,却不影响夫妻感情。裴夫人为夫娶妾,怕夫顾忌,及时借口出门。司马光见妾一人,便问:夫人出去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司马夫妇谈话也极有情趣。一年元宵节,夫人想去看灯,司马光说:家里也点灯,何必出去看?夫人说:不止看灯,也看人。?司马光一笑,说:看人?怪了,难道我是鬼吗!司马光与妻厮守,一生清贫。妻子去世后,他典地葬妻,孤守独乐园,并写下一。首小诗,贴在梁上,其中暂来还似客,归去不成家(《道山清话》),表其对亡妻一往情深,颇令世人动容。
司马光无子,立族人之子司马康为嗣。司马康成年后朝廷欲重用,突患腹泻而死。司马康有子司马植,长大后其贤德不亚于其父。正当大家感到欣慰,司马温公后继有人之时,不幸不期而至,司马植暴病而亡。司马植无予。自此,司马光后嗣中绝,听来让人无尽唏嘘。
春秋时鲁国大夫叔孙豹称立德、立功、立言为三不朽。据说历史上能够做到三不朽只有两个半,孔子、王阳明和曾国藩(半个)。不论德和言,司马光七岁立功,从此便不再是一个庸常的俗人。
可邻缸而居的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迎来人生的大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