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东京去参加一个烧菜的比赛节目,当评委。
--人很热衷搞这一类电视节目,这类节目非常受观众欢迎,每周有四五个固定节目,每个节目都有一小时,最长寿的还一做做了六年。
由电视台选出三个大师傅,分--菜、法国菜和中-国菜,称之为铁人,再让其他著名的餐厅的总厨前来比试,称之为挑战者。主题的材料是什么,事前双方都不知道。
这次的挑战者你一定会感兴趣。编导遇到我时,笑嘻嘻地对我说。
身怀绝技?我问。
对方摇头。
是个美女?这次错不了吧。
对方还是摇头:别心急。
什么样的大师傅没见过,玩什么神秘。
音乐大响,三个铁人由舞台下升起,这时,烟雾之中出现了挑战者。
一看,是位清秀得不得了的尼姑,三十岁左右。
节目主持人把布掀开,露出此回比赛的主题材料,是腐竹。虽说很公平,但也得事前安排好,不然出现的是肉,怎么收场?不过,--僧尼,并不斋戒,会烧肉也不稀奇。
挑战者从三名铁人之中选一位来决斗,她挑了做--菜的铁人,细声说:我做的也是--料理,如果选法式或中式,就难见高下。
要在一个小时之内,各做几道菜来让三名评委吃。铁人抢先一步,踏上舞台拿了很多干腐竹,挑战者则一动不动,先把矿泉水倒入大锅中烧滚。
不止观众好奇,连我们当评委的都想知道她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主持人拿着麦克风去采访她,挑战者说:腐竹要新鲜的才好吃。
说完把大豆放进搅拌机磨浆,用个两层的锅,下面的锅烧开水,上面的放滚开了的豆浆蒸着。
才那么短短的一小时,来得及做出腐皮来吗?我们都替她担心。
铁人已将干腐竹用水浸开,加鱼子酱、鹅肝酱和法国黑菌,又煎又煮又炒,手法纯熟地准备了五道菜。
那边挑战者拿了松茸在小灰炉上烤,清香的味道传来,她细心地用手把松茸撕成细丝。
时间愈来愈紧迫,铁人气喘如牛,加上不断地试食热菜,上身汗水湿透。
挑战者从容地按部就班,食物不沾唇已知其味,头上不见一滴汗珠,道袍不染菜汁。
豆浆表面冷却后凝成一层层的腐皮,她用绿竹签挑起,有些就那么抛入冰水中。其他配料已经准备完毕,就等这最后的主菜。
叮的一声,一小时很快地过去,双方停手。
轮到我们评委登场,摆在桌上的菜,铁人做了五味,挑战者只有三味,加一碗饭,一小碟泡菜。
铁人的腐竹有了鱼子酱等高贵的材料配搭,色香味俱全,的确精彩绝伦,评委都觉得满意。
至于挑战者,第一道是前菜,只见碟中一堆腐竹,闻起来香味扑鼻。原来是将鲜腐竹切丝,和撕开的松茸拌在一起,颜色略同,看不出其中奥妙,吃了才知。
第二道是将鲜腐皮炖了,加入乳酪和荷兰豆及胡萝卜丝,甜味来自香菇汁。
第三道是清汤,用大量的黄豆熬好当汤底,漂着炸过的鲜腐竹,上桌前摘菜心的小黄花点缀,漆器的碗本来应该是黑色的,但碗底再铺上一层腐皮,像件瓷器。
白饭煨成之前用荷叶当锅盖,呈翡翠色,掺着的黄色饭,原来是用鲜腐皮搓成的米粒。泡菜是高贵的紫色,用茄子汁染的切片腐皮卷,淋上柚汁。
味道清淡之中,变化无穷。
评分表上,我给挑战者满分。
结果发表,铁人赢了,兴奋地举起双手答谢观众的掌声,挑战者保持笑容。
事后,在休息室的走廊抽烟,挑战者迎面而来,轻声地向我说:谢谢你,只有你帮了我。
做僧尼的,不应该注重胜败,你为什么来参加这种比赛?我见她外表脱俗,便直问起来。
这个节目本来就是一场游戏,你的分数公正,但其他两位--评委是常客,如果铁人每次被打败,节目怎么做得下去?我早就有心理准备,来玩玩罢了。
尼姑也可以抛头露面?我问。
我们--的佛教教条比较入世,不会被人骂的。她解释,尼姑也是人,偶尔玩一下,不伤大雅。
为什么你会剃度?我又问。
挑战者惨淡地微笑:我们的寺院庵堂,住持都是世袭的,僧尼也都可以结婚生子。我哥哥怎么能主持庵堂?只剩下我,唯有这条路可走。走一走后也清静可喜。我从小对烹调有兴趣,就在庵堂开了一家素菜馆。
那你有伴侣吗?我想问她有没有丈夫,但还是选择这字眼恰当。
有些事,不做比做好;有些问题,不答比答好。烦恼减到最少,最好。她双手合十。
我目送她的背影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