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国家的人,向来以什么都敢吃而闻名于世。狗、猫、蛇、虫,各种内脏,甚至生殖器、胎盘只要能提供热量的东西,没有不被端上餐桌的。在这样创意迭出的饮食环境中,仍然有一样食材始终被优雅地回避,淹没在残篇断简和语焉不详之中,它名屎,字粪,号人中黄。
翻开这页污秽的历史,第一个记录在案的名字是勾践。无论从时间之领先还是从影响力之深远上来看,勾践都堪称吃屎教主。当俘虏时,为表忠心,他尝了病中夫差的粪便,还说味道酸苦,属于正常就好像他之前吃过似的。有了这种经历,卧薪尝胆都是小菜一碟。
勾践之后,又有一长串名字:孙膑、宋江、袁凯、朱棣这些人或装疯卖傻,或韬光养晦,或为奉承,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吃屎,也都不同程度地达到了目的。不过有例外,比如唐代的郭霸吃丞相魏元忠的屎,可惜马屁拍在马腿上,魏丞相心理很健康,对这种重口味行为非常反感,逢人就说郭霸好恶心,并给了他一个吃屎御史的名号。还有人为了最古怪的理由孝而吃屎,尝粪忧心的故事被记入《二十四孝》,和这部书中别的故事一样,它也充满了荒诞疯癫的色彩和哗众取宠的嫌疑。
吃屎的名人,多和政治有关,可见要想成为风云人物,不仅要忍常人所不能忍,有时还要吃常人所不能吃。可是吃屎何以成为忠心的表现?尝粪又怎么能获得社会的交口称赞?归根到底,是这套文化出了问题,没有下限,惯于自轻自贱和轻贱别人。
位高权重者,并不觉得一个给他吮痈舔痔的人是危险而不择手段的,他沉浸于自身的秽物都被别人顶礼膜拜的自得中。若情况需要,他还可以为地位更高的人做同样的事。而没有政治野心的芸芸大众,则乐于在道德层面寻找寄托,塑造了各式各样的道德完人,这些人千奇百怪,干什么的都有。在这样的道德语境下,吃屎喝尿也就正常化了。
除了追名逐利,吃屎也不是没有实际功效,中医里就有很多屎做的药材,人中黄之外,还有望月砂、夜明砂、五灵脂、鸡矢白、白丁香等,名字很好听吧,其实分别是野兔、蝙蝠、鼯鼠、鸡、麻雀的粪便。发酵后的粪清被认为可解du,实际上或者只是催吐。《子不语》中记载了一个误尝粪的故事:一群人吃河豚,其中一个突发羊癫风倒地,众人以为河豚有du,不仅给他灌了粪,自己也吃了粪,知道真相后且嗽且呕,狂笑不止,活脱脱一群二货。后来,屎尿的医学作用又被一步一步地神化,童子尿号称包治百病,当代某中医专家称童子屎可治青春痘。
虽说道在屎溺,万物平等,但是屎毕竟不是用来吃的。它违背口感,违背天性,因而永远只能是非常规的食物。行为艺术家借吃屎来挑战自我,顺便挑战强权,也不过是一种手段,粗暴,激烈,且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