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掂量起来,这个领域的工作的确会不定期向你抛撒一些闪亮的光环,打造出一种聚焦的荣耀,比如每每我在朋友圈里发一些成果照的时候那种骄傲的心情。可对我来说,真正值得书写下来留于未来怀念的,往往都是那些无法展示于人前的汗水、血水、泪水,也恰是这些日复一日的努力,让最终的结果显得理所当然。
一
决定来法国进修奢侈品管理是在大三,那时候身边懂行且有资源的人都很少,我又是个不太会主动寻求帮助的人,所以基本上择校、申请、面试、办签证,都是自己摸索着完成的。当时为全面了解这个行业,本专业和双学位的毕业论文都做了相关的课题,等调研时才发现,其实连北大图书馆里的相关资料都少得可怜,寻求指导时系主任更是豪爽地说,这个课题我不熟,你写来我看看。于是,我就这么稀里糊涂摸着石头过河地做完了两篇论文。虽然丝毫不知晓现实的残酷,但那一年半宏观上的准备铺下的底子确也是有益无害。
一切设想在真正来到法国后都被颠覆了,由于奢管在这里已经是相当成熟的行业,相较于理论型的开拓者,他们急需的是业务操盘手。通俗点讲就是两篇再好的学术论文远比不上一段站柜台的经历来得重要。认清这残酷的现实后,再去后悔大四没找份相关工作去实习已然来不及了,于是我把努力的重心放在积累经验上。而在此过程中,一环又一环如多米诺骨牌般接连而来的事件,自然而有力地证明了地球人称之为命运的这个东西。
刚入校,由于一贯做学生活动的后遗症,我加入了ESSECChine(ESSEC中国)做副主席;接着申请加入学校的艺术社团,因为副主席这个身份成为当季唯一录取的国际学生;又因此可以优先选择活动组,于是抢占了策划校园时装周的名额;而在举办时装周时认识了之后推荐我的经理;然后由于她的推荐,使得我在参加了三个面试后就得到了第一份实习工作。这些听上去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幸运,那如果我换一种陈述方式呢?
学法语和艺术专业的我对商科的课程可谓一无所知,连最基础的数学都已搁置四年之久,于是别人免修我全修的七门基础课占据了我的大部分课余时间。但凭着一股子对艺术的热情,我还是努力进了学校的社团,后来却得知他们录取我只是因为那副主席的身份。进了社团后,我削尖脑袋试图融入,可曾有段子说法国人中说话最快的是巴黎人,巴黎人中说话最快的是学生,学生中说话最快的是商科的学生,因此我要想在一群年轻姑娘边聊正事边扯八卦新闻的例会中听得懂、跟得上,还试图插一句,简直不比当初考北大轻松多少。这便罢了,绝的是那年的校园时装周和春节庆祝活动挤到了同一周,还互不重合,更绝的是ESSECChine的主席回家过年去了,交由我全权负责第二天重要的职场圆桌会议。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只要你能找得到那条路。记得事后统计,我在连续160个小时里大约只睡了15个小时。
故事到这里是不是开始有些辛酸了,那如果我再把责任上升到正式的工作,然后情境放置到年度性的巴黎时装周呢?
二
我的第一份实习是在法国春天百货的中国市场部做所有需要人做的事情,没错,这就是我对这项工作的总结。作为一个刚成立的部门,加上经理共4个人的配置,基本要涵盖和中国相关的各类业务,而我还是个新人。写过每日更新的官方微博,每月更新的时尚专栏,每季度更新的宣传文稿;协助杂志和明星来拍摄,安排电视台对管理层进行采访,自己上镜做模特;整理一堆堆折线饼图的销售数据分析,4小时内赶出给CEO的调研报告;在8月艳阳下提着三大袋租借的冬季皮草,横穿巴黎,送货上门。
在我的电脑里有关工作的文件夹大致是根据项目进行分类的,但在巴黎时装周的分支下,那些子文件夹是按照日期保存的。刨去例行的写稿任务,三拨杂志拍摄、两家电视台采访和一场媒体见面会,看场地、对流程,最终实施是一家媒体前脚刚走另一家媒体后脚就来了。这便罢了,绝的是团队里资深的公关要请假过生日去,更绝的是经理居然准假了。于是,我这个工作才两个多月的小实习生,扛着法国春天百货中国市场公关的名号与国内多家媒体和明星经纪团队联络,同时还要保证公司其他相关的部门都不掉链子,这样的压力让一贯冷静、自信的我也紧张到冒汗。尤其和法国团队不同,中国这些做时尚的媒体基本是不存在时间概念的,什么时候有事什么时候发微信,再加上时差,导致那周我每晚都是捏着手机睡觉,震醒了清清嗓子回了语音继续睡。
除去用脑的部分,体力也消耗很大。当你一大早眼睛都睁不开时,想到今天接待的是女神高圆圆、女王尚雯婕、巴黎传奇买手MariaLuisa、奥斯卡影后GwynethPaltrow,就是扒着眼皮也要带上隐形眼镜,化个全妆,踩着7厘米的高跟鞋再出门。最疯狂的一天,是爱奇艺的美妆频道来拍5个品牌的化妆短片,因为缺人手,我在协调的同时还要兼做上镜模特。于是从早晨8点半起和第一个品牌的公关寒暄,给彩妆师翻译拍摄流程,保持笔挺一个多小时化妆,结束时感谢该品牌,带着拍摄团队去下一个柜台,在摄影师布光时卸妆,然后重复之前的流程。其间还夹杂着因为拍摄延时给后面的品牌公关道歉,跑腿找充电口,为满足法国团队的好奇心而补充介绍爱奇艺到晚上7点半送走拍摄组赶回办公室确认了第二天的流程,近12个小时滴水未进后,我终于坐上了回家的地铁。
我住的巴士底街区是相当热闹的,遍布的酒吧每晚都是人声鼎沸,卖艺的乐队、流浪的乞丐,还有醉酒的年轻男女总是把回家那条单行道挤得满满当当。一直以来,我都沉醉于这里那股浓郁的巴黎气息。可那天晚上,当我感受着双脚各个方向磨出的水泡和小腿灌铅般的酸痛,仍继续踏着高跟鞋经过那些喧闹的场景时,脑海中就好像是电影一样,将周围都虚化掉了,只有我用慢放的速度走在灯红酒绿的街上。理论上当时该有脆弱的眼泪忧郁地滴落,可事实是双眼因长时间戴隐形眼镜还反复化妆、卸妆而无比干涩。那一刻,我好恨这股浓郁的巴黎气息,却也第一次觉着活得过瘾。回家后我脱掉带血的高跟鞋,翘着双脚坐在床边发了半小时的呆,然后写下了那天的日记:巴黎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虽然归根结底是你们的,可我不在乎。
我身边每一个同行都曾多少表达过对这个行业的失望,我也看到过众多想要进入这个行业的新人展现的热情,在理想和现实中我也摇摆过、犹豫过。可作为一个完美主义者,还有什么工作能比和美打交道更理想的呢?T台上一件高级订制的礼服,是至少5个顶级工匠30个小时的成果;杂志上一个专题的流行搭配,要从全球各地借来的上百件单品中选出,并进行全天拍摄再后期成片;我坐在香奈儿的彩妆柜前90分钟,看着化妆师在每个拍摄间隙都擦净产品上的指纹,然后洗手继续,最终成为网上仅3分29秒的教学视频。可以说,那种对完美的追求得到了最大的满足。在有些人眼里的虚荣,在我眼里真的只是价值上、态度上的选择。
能在巴黎做奢侈品管理是一种幸运,在这里没有得过且过,或者不管怎么样,这个比骄傲的巴黎人还要再骄傲出一个层次的从业者并不会需要你的方案二。对他们来说,做事情的方案只要一个就够了最好的那个。
(苏麦摘自《大学生》2014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