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以前,每次往家里打电话时,十回倒有九回半是母亲接的。家里的电话没有来电显示,他一直纳闷儿,怎么每次不等他开口,母亲便知道打电话的人是他呢?莫非这爱的灵犀就这般灵光?——
母爱有灵犀,那是母亲日复一日的牵挂与守候,那是母亲日复一日的不舍与坚持。
十一,因为要接待几个俄罗斯客户,他打电话回老家,自己要六号才能回去。公司越做越大,越来越忙,他回老家的次数越来越少。
事实上,俄罗斯客人4号就走了,5号一大早,收拾停当,他便开车带了妻儿踏上了回家的路。
他撒了谎,因为他知道,自己要回家,母亲肯定要到村口去接的,这些天北方普遍下了雨,虽然天已放晴,可山里的气温低,加上雾气正浓,一早一晚很是阴冷,母亲已经78岁了,他怕她老人家的身体受不了。
然而,他失算了,车还没下公路,他便远远地看到了站在村口的母亲。
母亲站在那棵几乎落光了叶子的槐树下,不时地踮起脚儿,向公路方向张望。母亲瘦小的身子只靠一根拐棍儿支撑着,一头篓散的灰白头发在风中摇曳,整个身子像深秋被摘去了果实的玉米桔,枯黄的躯干没有一丝水分,兀自伫立在秋风中,看上去单薄而脆弱,仿佛随时都可能零落成泥。
母亲的左眼去年便查出了白内障,在县医院看的,医生说岁数大了,这会儿不适合开刀,再说也不敢开刀,怕老太太的身体吃不消。母亲自己也不肯治疗了,说好歹还有一只眼,将就着就行了,而且,这辈子该看都看过了,临死挨一刀,不值得。可是,他知道,母亲是疼钱,母亲总说他们挣个钱不容易,不要大手大脚的乱花。很早以前他想了,等再过一段时间,母亲的眼睛适合做手术了,就带她去市里做,他告诉母亲,做手术的几个钱对自己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的,说这话时,他看到,母亲笑了,笑得很灿烂。儿子出息了,做母亲的一辈子盼的,不就是这个吗?
村口离公路还有两三百的距离,这么远,母亲昏花的老眼根本看不清,可母亲依旧固执的伸长了脖子,不时向这边张望。
他的眼有些潮湿。
远远地,他停车了,妻子和女儿下车,一溜小跑儿过去。女儿大声喊着奶奶,犹如天籁,喜得老太太合不拢嘴。
把母亲扶到车上,他问母亲,自己不是打电话回家,说六号才回来嘛,今天才五号,怎么就知道我回来了呢?
“我是你娘,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母亲咧着缺了牙的嘴,笑着,有些得意,有些狡黠,“不就是这两天降温,怕我出来接你们会染了寒,故意跟我撒谎,把日子往后推吗?我这掐指一算,就知道你们今天回来……”
“奶奶,您真是比如来佛还神,不用猜就知道爸心里是怎样想的。”女儿撒娇似的挽着奶奶的胳膊。
“这还用说,要不,怎么叫母子连心呢。”
一家人都笑了。
他这一刻忽然就相信了妻的话。这爱,真的是有灵犀的。以前,每次往家里打电话时,十回倒有九回半是母亲接的。家里的电话没有来电显示,他一直纳闷儿,怎么每次不等他开口,母亲便知道打电话的人是他呢?莫非这爱的灵犀就这般灵光?
车进了胡同,嫂子笑着接了出来。哥哥比他大九岁,三个孩子,一个女儿嫁在本村,一个儿子大学毕业在北京工作,另一个还在读书。
女儿拉了母亲去表姐家串门儿,妻和嫂子择菜做饭,他无所事事,一路闲逛着去菜园找哥哥。
哥正在园子里侍弄白菜,见到他,喜上眉梢。
哥两儿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着,问及母亲的近况,哥叹了一声,“娘这会越来越糊涂了,天天守着电话,不管谁打进来,张嘴就是一句,‘二小儿啊,娘就知道是你’,弄得两孩子都不敢往家里打电话了怕奶奶一听不是二叔,失望……”
他愕然,怪不得每次接电话母亲一猜一个准儿呢。
“人老了,就是想人儿啊!”哥喃喃地说着,“自从那个周末去省城办事顺便回了一趟家,娘想起来便到村头站了一会儿去,国庆这七天假,你明明告诉了六号才回来,可娘愣是从一号起便天天从村口等着……
他的心突然就抽搐了一下。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母亲接电话和去村口等他,不过是一种巧合,或者,如妻子所言,是一种母子的灵犀,却原来,这爱里,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灵犀,那不过是母亲日复一日固执的牵挂与守候的结果。
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唇,眼前不由浮现出秋风中母亲翘首期盼的身影,那颤颤巍巍的身影,令他的心,刹那间,一片濡湿。